语气忽的重了些许:
“这些人可都同意了战争?挟民意以自用,非昏君所不为也!这是谁画的混账阵法?”
这下连华阴都接不下他的嘲讽了,而他肩膀上那只云棠的手,更是眨眼间抽搐了一下,捏得他极为疼痛。
他到底还是没控制好情绪。
“是我画的。”华阴有些头疼地皱着眉,“小徒孙,你从哪儿听到的那些大道理?妇人之仁是一代枭雄定要避免的缺陷,而民意则是用来对付魔头极为好用的利器,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陆漾有一堆理由反击她,但是他却没有多少立场来支持他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他痛恨着裹挟无辜之人参与死亡战争的所谓“大人物”,可他自己就曾是个把整个真界都捆绑上战车的穷凶极恶之徒。便是华阴这阵法起效果,整个东海都为龙月陪葬,死的人也不见得会比死在陆漾手下的人多。
但是——
这一次,他们还没有被逼到那一步。
只要有法可想,陆漾并不远沾染太多杀孽。真界可以捆绑,不过那是鱼死网破的一招,能避则避,能免则免。
同归于尽、用多数人命换一条命,这无论如何都不该是最先摆出来的主要战略。
“我没有搞错。”他直视着华阴,咬着牙,恶狠狠说道,“我是神女和凤凰钦点的救世主,按我说的来。”
御朱目光更加阴沉,眼看就要发作出来;可陆漾比他还要傲气加不耐烦,抢先翻脸道:
“不做便罢!”
云棠的手指几乎嵌进了陆漾的肌肤里。陆老魔疼得牙关打颤,却硬顶住违背师意的愧疚,破罐子破摔地坚持道:
“按我说的来!”
那一刻,他第一次怀念起当初。上一世虽然压抑痛苦,但他半辈子横行无忌,说话做事莫不随心所欲,一言既出,便是身为正道顶尖的大能天君,也要慎思谨行——哪像今日这般人微言轻,说话毫无半分底气!
——不,不对。
或许还有提高身份地位的筹码。
陆漾想起被他压在心底多日的那个猜测。它只是个未知的猜测,但在不知情又渴望知情的人听来,那就是最具吸引力和震撼力的诱饵。
“按我说的来,”陆漾第三次重复这句话,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给这句话,以及自己的坚持,加了简简单单的一句注解,“我能帮你们引出并重创龙月,完成这整个东海加起来都做不到的事。”
他看着对面两位老祖的表情,慨然低叹之余,心下亦掠过了一丝久违的快意。
……
七尺峰半山腰,瀑布下的茅草屋里。
虹歆将一杯茶递给宁十九,站着沉吟了半晌,蓦然抽出剑来,在满室骤然迸发出来的雪亮光华中屈指相弹,和着高低错落的龙吟声缓缓说道:
“死在这半神器‘双生花’剑之下,也算死得其所矣。”
“谁死?”
“……虹歆不才。”
宁十九坐在屋内唯一一张小木椅上,捧着茶喝了半口,含糊地笑了一声:“骗鬼啊?”
“……”
虹歆明显没想到宁十九会说这么与他崇高身份不搭的浑话,一时有些愣怔,接着就轻轻扬起眉毛,以叹息一般的口吻柔声道:“天君此言何意?”
“我说你装模作样也有个限度!你现在想装白痴,这我不管,但是别把所有人都想成白痴!”
宁十九摆出凶神恶煞的模样,微微一呲牙,在茶水蒸腾的雾气里看来更加形容可怖:
“再问你一遍,谁死?”
虹歆认认真真地看着他,徐徐将长剑归鞘,神色不变,淡淡道:“虹歆不才……”
“请天君死!”
……
长满柿子的山头,有贵妇人一般的雍容女子随意披着一件广袖华服,正窝在树下的躺椅上假寐。在她对面,有身材修长的年轻人在勾弄着天地气机,蹙眉喃喃自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武缜终于停下了他那堪称恐怖的推演计算,仰头哈了一口气:
“乱世,呵,乱世!”
“乱世……出英雄?”他的师父药子卓翻了个身,连眼睛都懒得张开,只似笑非笑地接了一句,“是你,还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位?”
“师兄?师兄可算不得英雄,他的命运算来算去,怎么算都是个死局。问题就是……他死在谁手里,还有什么时候死,最多再加一个,他会拉着谁一起死。”
武缜抿起嘴唇,像是想要克制住笑容,隐藏住情绪,但很明显他失败了,他那飞扬的眉梢、扭曲的面部线条、忽然错乱的周身气机,无不清清楚楚地昭示了他心中按捺不住的激动和兴奋:
“乱世啊,生死离合,英雄辈出,多好的舞台,啧!”
“谁的舞台?你的?你后头那位的?”
武缜忍了又忍,终是咧开嘴,笑出了闪闪发光的八颗牙齿:
“命运只眷顾有准备之人,师尊,您觉得呢?”
……
千秀峰,山顶小小的院子里,花精还在数年如一日地梳理她那长长的头发。
空气里飘荡着她近日新编的曲调,那是一首高昂雄壮的出征送行曲,其中金戈铁马、明月吴钩不一而足,填的词也是大开大合,化用了不少红尘各军军歌里的词句。要是曾上过战场的陆漾在这里,肯定会产生相当的共鸣。
“月碎夜幕,风起四野,刀光寒,男儿血正烈。一壶倾尽,三杯然诺,拍案起,剑锋所指千军辟易,谁堪遏英杰!睥睨寰宇三万里,纵横神州青史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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