娲皇殿堂上,纵然神体沉睡、只能将神识附于灵女躯体,太古上神庄严肃整的气场仍足够分明,欧阳少恭立即认出她是女娲,二人出于礼仪躬身拜过,甫刚重新抬眸,便闻一道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空灵女声,“……太子长琴,与烈山部后裔,不想再度相逢,竟是此般局面……”
她诉说着感慨的言辞,语气却是无机质的平静沉寂,灵女的躯体俯视着下方卑微的生灵,目露悲悯,“太子长琴,你身负因缘果报、善恶业力混沌繁复,命魂四魄既已永铸焚寂,这二魂三魄尚未化作荒魂消散,想必便是用了那渡魂之法吧。”她顿了须臾,又继续说,“你非今世之人。”
这苍茫世间,诸如亡不复生、枯荣轮转、盛极而衰等自然法则,是谓天道,自万物蕴生之际便篆刻于星辰宫、地幽宫巨大的虚空命盘之上,乃绝对不可悖逆更改之物,而太子长琴执意抗争的,除却伏羲“寡亲缘情缘”的“天命”,更有这强横决绝、唯有死之终末的天道,由是他辗转世间千载,杀生无数的同时,无论本意是否只为与天争命,行动上亦拯救过更多濒临死亡的生灵。
类似于女娲这样心肠慈悲、重视生命,自我牺牲、利弊皆从善恶两面衡量的存在,如何处置亦正亦邪的太子长琴、欧阳少恭,应是最难之决断——概因神明强大,得以拥有改变仙凡命盘的力量,却也不可任意妄为,如今的太子长琴因缘业果牵扯众多,命运轨迹交错纵横,倘若稍有不慎牵一发而动全身、将天地秩序扰乱,得不偿失,便暂且任其发展,三界生灵,自有规矩。
“不错,”欧阳少恭肯定道,他唇畔含着毫无笑意的浅笑,漆黑的瞳中光华晦暗莫名,“不瞒女娲娘娘,在下前一刻还焚身火海,再一睁眼便已身处陌生城池,更有滴水不漏的伏羲结界,于此,娘娘似乎并不觉有异,或是曾听闻过相似之事?”
“不曾,”殿上灵女却只缓缓摇头,“时光轮转,吾之神力日渐式微,神明自封强大,然而天道之下,与蝼蚁也无甚分别,无法参透亦无力改变,吾感慨天道无常已久,是以这些闻所未闻之事的发生,也为理所应当。”
又是少顷的寂静,而后,这位太古上神说出了带着强烈个人倾向、十分偏颇的言辞。
“如你这般的‘寡亲缘情缘’,着实难以轻易揭过……因果循回,或许,这一世,是天道偿还于你。”
欧阳少恭垂眸,沉默良久,突然冰冷地低笑一声,“呵……天道,”他语意里满是讥诮,旋即复又重新抬眸看向女娲,已是敛去那些尖锐的戾气,“幸蒙娘娘怜悯。”
理念相差甚远,今日来此,本也无意与女娲深谈,地界浊气过重,幽都终年瘴气弥漫,纵然有女娲神力使其淡化,对于体质不同的烈山部人影响依然不可忽视,欧阳少恭以余光关照过身畔的沈夜,察觉他气息之中细微的沉滞,拧了拧眉,口吻也变得不那么客气了,“那么,以防仁慈的天道又将夺去什么,可否请女娲娘娘将焚寂归还于在下?”
“……焚寂原本便是归属于你,昔年吾不得已将其封印于乌蒙灵谷,吾当尽快交代巫祝,三日之后你自行前去谷中取剑即可。”女娲顿了顿,又道,“焚寂极其凶煞,你须承诺不得以之为祸人间……太子长琴,汝之品性吾自当信任。”
太古三皇之中唯一主张当扶持人类的地皇女娲,果然自始至终未曾说过一句重话,取回焚寂异常顺利,欧阳少恭便又行一礼,“多谢娘娘,在下仍有一事相求。”
一路行来,欧阳少恭皆有意无意护着沈夜,对于自己的事始终无意以谦逊遮掩傲骨,如今轮到沈夜,却是连“求”字都用上了,沈夜正兀自压抑周遭浊气引发的不适,闻声立即分神去握少恭的手,不欲他为他再多费心。
女娲通透,二人暗波涌动间,不待他们亲自陈述,已知悉始末,她对沈夜说,“烈山部人,你且上前一步。”三皇诞于天地初开之时的清气,女娲于掌心聚起十分浓郁的灵力,而后轻轻拂过沈夜眉心,“可有效用?”
神力对于浊气绝症的效用,竟是神明自己也难以笃定。
沈夜曾受神农神血焚身三日三夜,所得清正之力较之于女娲这聊胜于无的治标,悬若霄壤,饶是如此,他仍静静行过一礼,“多谢女娲神上。”
“你身负神农神血,浊气之症仍未根除……”女娲似乎回忆起很久以前的事,语气难得露出些许缅怀的缥缈,“吾曾与伏羲约定不踏入人界一步,这数千载,神农可是从未现身?”
沈夜答:“未曾。”
人皇神农从不以自己意志左右他人,是以,他主张人类应自生自灭,然而倘若有缘与他相遇,如此生灵他亦会出手相助,这般消失多年,除却无缘之因,多半便是当真未寻到合适去处了。
女娲又问:“烈山部,除你之外,可还有幸存之人?”
沈夜道:“有幸承蒙诸位神上恩泽,流月城悬于九天,浊气稀薄,族人勉强得以存活,然而岁月流逝,族人不堪日渐浓郁的浊气,已有许多罹患绝症,手脚溃烂、痛苦而死,如今城中族人,不过苟且偷生罢了,情势刻不容缓,我此行便是前来求助神上,可有抑制浊气绝症、拯救族人之法。”
“太古之时的部族,遗留至今,尚存的已所剩无几,得以幸存的族民数量也寥寥屈指,终究不复昔日强盛,盛极而衰,枯荣轮转,天道循环终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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