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厌倦制雪了吧?”他注意到了我极力掩饰的异常,问我。他对我这段时间的过分忙碌一直颇有微词。
“当然不是,”我说,“是学习太累了。”
当然不是。我事实上从未厌倦过制雪,从未厌倦过他。令我厌倦的是我自己——我没勇气当面质问他,也没勇气亲手揭开这层雪做的布,反而选择了维持和平的假象,得过且过。
我绝望地意识到,即便知道他背后的真相和其间掩藏的错误,他仍旧对我具有如此庞大的吸引力。就像灰蒙蒙的世界里一片新鲜的光,乌烟瘴气的扬尘里一朵飘下的雪。
我只想让自己为他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中途婉拒了他很多随口提起的聚会邀请。他有段时间不再约了;我们整整一个月没有在他家见过面。但某一天晚上,他打了电话来,说希望我一定过去,我就遛过学校门岗赶到了他家中。
我们还是像过去那样,他用不锈钢壶烧着水,我们两个人趴在床上看我下载好的花滑动漫。我非常地心不在焉,幸亏他好像也是,我们就一同沉默着看屏幕里的人笑笑闹闹。等到放其中一节,他忽然按了暂停。我目光呆滞了两三秒,才意识到不是视频自己卡顿。
“我越来越清醒……”他说。
我这才堪堪读进去电脑屏幕上的内容,忽然感到有点头脑卡壳,没反应过来这运动番的剧情怎么进展到了双男主互换戒指的地步。
他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头,把我视线正过来:“……你还想知道我从哪儿来吗?”
我迎着房间的灯光,望向他眼睛里的自己——那个人的脸上全是困惑。
他叹了口气,忽然笑了,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 “算了。也不是那么重要。”
他又给我做了杯茶。这是奶茶,放了蜂蜜、炼乳、牛奶和他煮的茶叶,十分香甜可口——非常西式,是他平常不会尝试的做法。滚热的奶茶流进我的喉咙,他在对面坐着,告诉我喝得慢点。那短暂的一刻里,我几乎想放弃所有的推拒、所有的道德理念的制衡,把所有憋闷太久的质询与充斥痛苦的疑惑统统倾倒而出。
隔着杯子上的水雾,我想,他多像有着一双湿润的眼睛啊。
“你有心事吗?”他问我。
我张了张口,兜里的手机却先于我“叮”一声响了。
是条不合时宜的短信提示。我不觉浑身紧绷起来。
“没有,”我说,“我该走了。”
我闷头出了门,走到他家楼下,在外边碰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我猜你应该在这儿。”那个西装男看上去更瘦了,颓废,不过很有精神,“小学徒,晚上好。”
“你好。”我警惕地盯着他。
他没有对我的敌意表示不悦,冲我扬了扬手机。这么亮的屏幕在夜里很有些晃眼;我适应了光线后才看清,上面是那些未知号码发给我的短信,最新一条来自于刚刚。
“没有恶意,”他说,“只是觉得你的选择很有趣。你跟他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人,竟然对他死心塌地。所以我特意来告诉你一个可靠的新情报:轮到我了。就在明天。”
我忍着不去想象他话里的深意。
“明天他要你跟他一起出去吗?”他若有所指地问道。
“对。”我挤出一个字。
“看来我的死讯还没到能见报的程度。”他掸了掸领带上不存在的浮灰,“我没打算躲过一劫。制雪师这个职业太玄了,死与不死全凭他高兴。我委托他杀人,那个劣迹斑斑的人死了;现在有人委托他杀我,所以这个劣迹斑斑的我也要死了。杀人者人恒杀之,就是这个道理吧?”
他又说:“你呢?你是个路人,刽子手,还是一把被他错拿的刀?”
我缄默地回到宿舍,一夜无眠。
我算了算,加上最近的三次,这总共是我第二十四次跟他出去制雪了。
这一次的路有点长。我边走边将雪散播出去,同他一起穿过了一片秀丽庄园样的地方。有一扇被他推开的大铁门,内里两侧种着树,警卫室里的人全都耷头睡着。我们最后走到那房子的门前,但这回的门洞开着,没有被关上。
他迟疑片刻,对我说:“你继续制雪,等我出来。”
我沉默地望着他进去,铁色的大门在他背后关上。我把背抵上那扇冰冷的门,继续念着口诀展着手。门口栽种的一株桃花几乎要伸到我的鼻下。它颜色鲜艳,四月的花苞上扬着,里面赘满了白雪。
他只杀坏人……我默想道,和以往一样催眠自己。
可这次西装男熟悉的脸跳了出来,它在我脑海里四分五裂,还渗出血,张开的嘴里吐出他未尽的话。
“坏人”是什么,由你来界定吗?
我被一声清晰的炸裂巨响轰得怔在原地。我以为是我那点可怜的脑容量终于过载爆炸了,但仅剩的理智告诉我,它来自于门内,来自于热武器的噪响。所有名为克制的锁链都在那响声中截截断裂;我放任自己撞开门冲了进去。
门里正对着一个很大的客厅,里面只有两个人。
有那么一刻我很怕,或者说很愿意去想这一切都是西装男的阴谋,我会看到他洋洋得意地站着,制雪师倒在地上的血泊之中。但事实是西装男躺在长椅上,汩汩的血从他胸口的大洞不断流淌出来。而制雪师站着,一身干净,唯独袖口被溅上了几颗零星的血沫,一把□□被他丢到了西装男的头边。
不再有雪从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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