豢养死士是极为昂贵、隐秘且危险的行为,寻常官宦甚至巨富人家都不会做这等事情。纵观大周朝,有能力、有资格、有胆量养死士的,不会超过十余家,每一个名字拎出来都代表着滔天的权势与吃人的手段。而且,死士的培养极为不易,多是从小调教起,死亡率极高。成功培养出一个得力的死士,其耗费成本几乎相当于等身的黄金——等闲之下,谁会舍得随随便便杀掉灭口?更别提,这具尸体的右手臂和手指上还有常年佩戴器具而勒出、磨出的痕迹——是什么器具?袖弩吗?!
兹事体大,下头不敢隐瞒,第一时间便迅速报了上去。
据说,上头并未置评,只批复了三个字:接着查。
案子接下来的走向有些奇峰突起。一如被雨水冲刷开的泥层,一系列牵扯的蛛丝马迹仿佛随着尸体的出土开始诡异的渐渐浮现,而这些线索最终竟然指向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向:江南程家。
金陵程氏,累世书香,簪缨之家,“一门七进士,三代两封疆”的童谣,唱的就是他家。
宁王正妃,便是出自程家长房的嫡女。这可是当年皇后千挑万选才为儿子挑中的妻族。
宁王遇刺,刺客竟然与程家有瓜葛?难道,真如近来外界传言,这不过是宁王为了扳倒太子而自导自演的一出苦肉计?
然而,昭宁帝看到卷宗后,并未如大理寺卿预期般的流露出震惊、愤怒或者其它的情绪,相反的,皇帝面色阴沉,食指屈起,一下一下缓慢的隔着写满蝇头小字的纸张敲击着桌面,最后极为冷淡的吩咐他下去。
一头雾水却敏感的觉察到危险的三品大员,战战兢兢的刚出了殿门,就听到里头传来剧烈而沉重的碎裂声——皇帝砸了御案上的镇纸。吓得他赶紧加快步子急急而出,毒辣辣的日头下,竟起了一身冷汗。
却说明心殿里,昭宁帝眉心扭曲的瞪着卷宗,雷霆之怒交织着深切的寒心,让这位平素指点江山的一代天子忽然感觉无限疲惫。他看着卷宗里煞有介事的描述,甚至还查出程家家主似乎与一支隐秘的力量往来密切,里里外外暗指宁王所谋不轨。
皇帝冷笑起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程家到底是怎么回事——替皇帝管理着设在江南的暗桩呢!而这种极度的隐秘,连储君都是不知道的。
好应对,好心机,好手段。
联想起前些时无意间得知的,南疆战役时东宫一系背后那些阴暗的、却差点动摇战局根本的无耻动作,皇帝黑如永夜的双眸中,已经一丝温度也无——
太子,其心可诛!
五月二十九,太子探病坤宁宫时,言行不当,忤逆嫡母,至皇后咳血昏厥。帝震怒,责以不孝不悌、失德无行,乾纲独断之下,草诏废太子,又令迁出东宫,发回原信王府自省,非诏不得出,史称“昭宁之变”。
时局震荡,朝野惊动。大周开国百多年来,夺嫡党争有、血腥政变有、甚至逼宫夺位也有,但活生生的“废太子”并圈禁,这么多年来却还是第二次——上一回,可要追溯到开国初年的“六王之乱”时期了。
储君乃一国根本,身系国祚命脉,非极端情况迫不得已下,绝对不会有所擅动。因此,几乎所有人都明白,“言行不当,忤逆嫡母”什么的,只不过是个幌子,借“孝悌”这个大帽子来掩盖真相罢了。并且,一个被一国天子、亲生父亲盖棺定论为“不孝不悌”的皇子,即便能力再强、势力再盛,基本上也已经断绝所有政治生涯,不可能再有任何机会反扑,除非揭竿而起——那就变成真正的乱臣贼子了。
废太子到底做了什么,令一向对他嘉许信任的昭宁帝如此痛心疾首自断手臂?联想起之前宁王遇刺一案,大理寺据说一度查到了线索,但后来却暧昧模糊的不了了之。面对各方或直白或隐晦的打探,大理寺卿始终讳莫如深,一副无可奉告的样子,并约束的整个衙门上下如惊弓之鸟,半点风声都不敢往外透。但是有时候,没有消息反而是最大的消息。渐渐的,坊间私下,各种版本的猜测流言发酵蒸腾,最终殊途同归于一点:“太子为铲除异己刺杀宁王”。这话题如今虽不可说、不敢提、却被普遍认为是铁板钉钉无可怀疑的“事实真相”。
与之相印证的是,皇帝以雷霆万钧之势,几乎没给长子留一点反应时间的就摘掉了太子府的匾额,换回原信王府的门楣,又将废太子与家眷子女近十人并零星侍妾人等系数圈于府内,守以重兵,任何人非天子手谕皆不得见。又将原府中上下百余奴婢仆役悉数关押核查,另挑选了三十人送进去,以供役使。
快刀斩乱麻的处置了长子,昭宁帝并未就此收手,而是顺势把太子党中最核心的几个人物,其中包括了太子母族护国公府的和妻族汝阳侯府的人,贬的贬调的调谪的谪,三下五除二的割裂打压。一时间,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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