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重重的摔在了外面的沙地上,虽然外面也是黄沙漫天,狂风大作,可是毕竟比坍塌中的皇陵要好的多。冷风一吹,方阿草恢复了几分意识,他只听到苏牧模糊不清的叫了一句,睁开眼去看时,就只见乱石之中,一截惨白的衣袖下面,苏牧鲜血淋漓的脸。
“小苏?”方阿草动了动,一边奇怪自己的伤口为什么不疼了,一边惊讶当下的情况。
昏昏沉沉中,苏牧还是睁开了眼睛,腰部以下的身子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后背被一块大石头压着,出气都难,他张大嘴,望着方阿草,目光温柔。
方阿草抬头看了看半空中腾云驾雾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位,愤愤的骂了声娘,低头就开始扒拉石块。
“没用了,石头太多,我想我已经废了。”苏牧轻声道,胸口一阵钻心的疼。
“放屁!”方阿草骂道,“唠叨什么,给老子闭嘴。”
苏牧看着方阿草抿着嘴唇满脸狼狈,却神情坚定的扒拉着自己周围的石块,突然笑了:“你把我扒出来了,你欠我的……咳咳……”一丝血迹从他的嘴角慢慢流出来,他抬手拭去:“你欠我的银子,可要……可要一分不少的还给我。”
“闭嘴,老子把你扒出来,就算抵了那些钱了。”方阿草手上不停,粗糙的沙粒和尖利的石块划破了他的手。
“呵呵……咳咳咳……那,那我刚……刚刚救你的呢?也是……也是要算钱的哦,咳咳,你知道的,我不做亏本买卖。”
方阿草突然停了下来,他伸手掰起苏牧的脸,咬牙切齿:“苏大公鸡,老子跟你有缘得很,我们的烂帐还没算清之前,你敢咽气试试。”
苏牧定定的看着他,眼神前所未有的闪亮,方阿草别扭的松开手,继续跟碎石奋斗。
“阿草……你记得我们小时候的那棵树么?”苏牧突然说道。
方阿草顿了一下,粗声粗气道:“记得,那又怎么样?”
苏牧把头轻轻靠在唯一能动的胳膊上,喘了口气道:“你记得我在树上刻了什么?”
方阿草没有回答。
“呵呵……”苏牧笑了起来,“我记得,我刻的是,阿草,我喜欢你。”
吧嗒,方阿草手中的一块石头掉了:“闭嘴,唠唠叨叨的像个娘们。”
苏牧静静的看着方阿草:“我记得你当时说了一句话,还把它刻在了树上。”
“靠,猴年马月的事情了,老子不记得了。”方阿草骂道。
苏牧不理他,继续自顾自的说:“你说,就算这个世界上,女人男人死光了,我也不会喜欢你。”
方阿草突然抬手摸了摸脸,道:“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了,你还要跟老子计较么?”
“不,不是,我是想说,虽然……虽然我不能保……保证这句话十多年来,还是它当初的意义,但我知道,如果这句话只剩下了一点残渣,我也会把那仅有的一点,放在……这里。”苏牧抬手,轻轻指了指泥土下心口的位置,而后,那只手,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一般,掉了下去,殷红的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染红了素白的衣领。
方阿草没有抬头,他疯狂的扒拉着泥土,怒吼:“老子说了,你敢咽气试试!”
空中,交错的银光和金光,裹挟着滚滚黄沙终于停止,细长的金剑轻轻的搭在了沈越的脖子上,沈越手中的银枪却枪头下垂,指着鬼王的肚子。
“冗渊,你还是老样子,一直都下不了杀手。”鬼王轻声道。
第三十三章
人不自信自毁一生,鬼若自信毁掉一群。
风沙终于渐渐小了,方阿草血红着双眼在碎石堆里拼命扒拉,而苏牧一动不动,长发在残存的风中轻轻颤动,分外萧瑟。
不知什么时候起,一些东西滴落下来,沾湿了尘土,凝成一个个小土粒,方阿草想起第一次见到苏牧的时候,那个锦衣的少爷包裹得像个团子,他坐在椅子上,好奇却不失戒备的看着众人,他对着自己伸手道:
“阿草,我是苏牧。”
自此以后,方阿草和苏牧,是秦州城里出了名的欢喜冤家,城墙上写歪诗讽刺太守,锦绣阁里为姑娘送缠头都要争个高下的欢喜冤家,然而回想起来,几乎每次闯祸,挺身受罚的总是苏牧,而自己,总是躲在门后幸灾乐祸的那一个。
总是托着金算盘噼里啪啦要账的苏牧,其实这么多年来从来没从自己这里拿到一分钱。
胸口里有什么东西想要汹涌而出,手指机械的动作着,方阿草的心,一片混乱。
随着风声间歇,沈越迷迷糊糊中听到一阵隐忍的哽咽,引得他心中也不由得酸涩起来,像是什么东西突然离开了,而眼前的是什么?
鬼王为什么会这样看着自己,手中的又是什么?
神智每恢复一分,就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溜走一分,渐渐的,当他看清当下的情势的时候,脚下蓦地一空,顿时从空中跌落。
鬼王显然没有料到这种情况,原本搭在沈越脖子上的金剑还举着,上面几丝鲜红的血迹慢慢洇散开来,而沈越,早已跌落在黄沙中。
沈越闷哼一声,后背一阵钝痛,而脖子上也火辣辣一片,抬手一摸,满把鲜红,他迷茫的看着四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从皇陵里出来了,更不知道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只记得方阿草浑身是血的倒在墙角,想起方阿草,他猛地抬头,却看见不远处的巨大废墟边上,方阿草不断颤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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