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云港。我们是这样打算的,给各自家里留一张小纸条,然后连夜奔赴港口,现买票。反正青岛到连云港的船天天有,一天两趟,我们可以赶晚上的船。
李言笑特别擅长制定详细的计划,他甚至享受这种繁琐的过程。他甚至把最佳藏行李的位置都找了出来。我在家里快手快脚地收拾着包裹,他就过来看着我,“啧”了一声说:“好像落跑新娘一样。”
“谁?”
“你呗。”
“去!”
我把奶奶的银簪子和我的钱放在最贴身的口袋里,这是两样最珍贵的东西。李言笑说,船票他出,我想他一定比我富,因为他压岁钱特别多,平常还有零花钱。他不是特别大手大脚的人,所以也攒下来了不少。
我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道:
叔叔婶婶:
我一直想回家一趟,就在这个暑假行动罢。你们劳动忙,不能带我去,我就让言笑陪我去了。放心,我们钱够,我也熟悉连云港,不会有事儿,请不要找我们。我们往返坐船,到达连云港后回家并去找我的父母,晚上暂时住在我家里,预计停留一周左右。
勿念。
林雨声。
我写完了这个纸条,把它放在枕头下面,打算第三天晚上我们跑掉之后,放到吃饭桌子上。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我叔叔婶婶不会识字啊?”
李言笑说:“还有王耕耘呢。你跟他闹僵了之后,就当他是影子罢?”
我叹了口气:“我一走,他不定多高兴呢。”
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特别激动兴奋,一想到要回家,要看到我的故乡了,我就抑制不住地想笑。六年啊,六年的思念都能酿酒了。
第二天,李言笑找到我,眉头紧锁说:“你再回去准备一下,我打算今天晚上就走。”
“为甚麽?”
“因为罢……”李言笑看了看四周,把我拉到一旁,说,“我母亲想让我去相个媳妇儿,约好的明天上午。”
“这麽早?”我瞠目结舌道。
“不算早,现在都是这样,先不结婚,就是亲家先来往着,等到过了二十去结婚,”李言笑说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没抓住重点,“关键是我不想要媳妇儿!我才不想去找一个小姑娘,我还没工作呢,甚麽都没有呢……”
“那李静思他们干麽?”
“他们不干有甚麽理,我又不愿意。其实前一阵子她们已经找到我了,想谈谈这个事儿。我一看,李静思长得越来越不好看了……”
我乐了,说:“这回咱们真成了落跑了!”
“没办法,”李言笑很无奈,“没法从容地走了,因为明天上午就要去相亲。我一想起来就觉得头疼。”
我试探着问道:“那你将来也不要媳妇儿?一直都不要?”
“没想好,”李言笑搂住我的肩,揉揉眉心,“还没准儿呢,反正我不想要,现在也不是时候。”
“要还是得要,”我教导他,“那个男的不得成家立业?”
他笑了一下,看着我没说话。
睡觉之前,这一个晚上我过得浑浑噩噩的,心扑腾扑腾跳得极其欢快,又紧张又兴奋。我都害怕叔叔婶婶听到我的心跳。
我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王钩得儿,他也成了大小伙子,喉结隐隐地突出了。他跟李静思一样,也越长越难看了,青春期骨骼发育,显得尖嘴儿猴腮的,再加上我看他不顺眼,总觉得他长咧巴了。不过无所谓,他一定也想家,我很快就能走了,他还只能很妞儿和稀泥玩。
晚上,大家都睡下了,我没有换睡衣,世界钻进被窝。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厉害,钻进被窝的时候,手都是颤抖的。我一声不敢吭,连大气也不敢出,两眼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月亮,等待着李言笑给我的暗号。
大约过了一小时,我手脚在大夏天的晚上变得冰凉冰凉的,就听见屋外头传来一声“喵呜——”。这时李言笑和我的暗号,他学猫叫一向学得很像,于是我们就用这个做暗号。
我一个激灵爬起来,给李言笑打了个手势,叫他等一会儿,然后手哆哩哆嗦地把枕头下的纸条放在桌子上,用一双筷子压着,然后从床下掏出一个扣着的脸盆,打开脸盆,下面就是我的行李。我把行李往肩上一背,然后摸了摸钱和银簪子,就蹑手蹑脚地出门了。
我出了门,李言笑冲着我乐。夏夜的温度很宜人,再加上微风和月亮,我觉得很舒服。即使没睡觉,我也精神抖擞。我们走出去好远,他才说:“现在大概是晚上十一点,大家都睡了,我们快一点去港口,船是十二点整起航。”
我点点头,紧张地说不出话来,去拉住他的手,然后我们加快了步伐。
第一次从港口走到家里,大概用了五十分钟的时间,想到这里,我就觉得无比紧张,和李言笑小跑了起来。
我们很快就出了李家庄,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连查自由买卖的组织里的人都没有。四周黑漆漆一片,李家庄门口的电灯发着阴冷的光,还一闪一闪的。但是我已经顾不得害怕了,几步就跑出了李家庄,还不住回头看着,真跟落跑新娘一样。
我们不停地跑,一路上就看见了两个人,还是匆匆赶回家的样子。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慢下来走一会儿。我们离港口越来越近了,人稍稍地多了起来,看来也有和我们一样的人,赶夜里的船。
我们进入了港口,就听见一个人用浓厚的青岛方言大喊:“卖票的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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