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
赵山南临走时,姚程要了他的淘宝地址,从那以后,便时不时的有他的画寄来。
赵山南拿着他的画给爸妈瞧,给他冠上了“高级画家”这一头衔,他的爸妈并不懂其中门道,乐呵呵的说着“有出息”,便将他们二人少时的趣事一件件的抖出来,赵山南细细听来,忽然有种恍然大悟之感,感觉自己在二人的相处模式中,一直都是毫无反击之力的。
其实他们本不过是萍水相逢,得知安好,便可心安,个中委曲,不必详知。可是总会有那样一个人,让人值得抛下手中乱事,跨过山水万重去见他一面;总会有那样一个人,可以从万千相识的人中脱颖而出,让人惦念上很多很多年,永远是心头上最美好的记忆。
他觉得自己一直都会记得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有个花荷花的少年说着“我叫姚程”时的笑容——在他一生中最为快乐安然的时光中,有过的这样美丽的一次相遇。
赵山南想起那个雪夜,想起空荡荡的家里他一个人生着病,还是会有些后怕。
啊……还有带他到自家来住的时候,他见到爸妈时那腼腆的表情,只有这一次,赵山南是狠狠地抓住了他的小辫子嘲笑了他很久。
再想起之前的那次相见时他脸上苍白疲倦的笑意。
赵山南忍不住想,如果他当时不执意留在西北,他们是不是会有更多这样美好的日子?
一直这样下去多好啊……可是往后啊,再无一个十年之约,两人都再没有当年心气去再争一个十年看看如何。
想着想着,少年的笑容渐渐被繁忙的生活吞没了。
直到许久之后,赵山南收到一封信。
不是快信,是封慢信,就像是被人遗忘在哪个邮筒里很久,颇经周折才寄过来的一样。
当然,这肯定是那个疯子特意这么干的。
赵山南看着那信封上飞扬跋扈的字体直叹气:还真是一贯的不走寻常路啊。
他拿着那封信,明知应是姚程心血来潮不远万里来逗逗他,却还是有些雀跃,十分激动的颠颠的跑回家拆信。
信不长,赵山南看了一眼,便呆住了。
等到他回过神来,便觉得心若擂鼓,索性反反复复的看了那信好几遍。
信纸都已泛黄,水笔在上面晕染开来,像幅山水小写意,落款处笔尖停顿了一下,晕开了一滴墨,像滴干涸的泪。
工工整整的行楷写着:
吾友山南:
君收及此信之时,吾已与光同尘,魂归故里。
此生得意之作,已尽付于君。或二十年后,待吾名声大噪,可以此换二两白酒暖胃。
吾葬于十里荷荫之下,听蛙声阵阵,此生足矣。
程
客从远方来,赠我一书札。
上言长相思,下言久别离。
赵山南深吸一口气,抓起手机来狂拨他的电话,传来的却只是冰冷的电子提示音。他难以置信的反复拨了几次,最终放弃了挣扎一样的颓然坐在地上。
他认识他十多年……到头来,仅仅剩了几幅画卷,几句……遗言?
他反反复复去想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姚程的模样,想起他苍白憔悴的脸,心里便猜测的越发可怖。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他已经是病着了吗?
他怎么不说一声呢……说不定自己可以帮他找个很好的大夫……为什么就不……告诉一声呢……
他是否又如当年那样,一个人在空大的房间里,病着难受着也无人照顾?
即使到了最后,还要开这样恶劣的玩笑啊,小程!
心里一热,泪水便控制不住的从脸上滑落,见惯了生死的医生就这样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上更完~
☆、骤雨初歇
姚程坐在病床上,感受着细密绵长的疼痛,看着手臂上横七竖八的塑料管子撇撇嘴笑了:“真丑啊。”
他想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去意识,打上一针止痛药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便索性好好体会着这种活着的痛觉,靠着床看了会儿窗外的风景。
有荷花就好了啊……他想。
他叫来小护士,说要她找支水笔,他想画画。
小护士知道他病得厉害,明白他已是时日无多,便红着眼跑去给他找了笔。
姚程便开心的拿起速写本,用力地握起笔,在上面试着写了一笔。
虚浮。
他便又写。
依然横不成横。
姚程在一瞬间起了执拗,索性像小学生学写字一样练起了笔画,满满当当的写了一页,终于使那水笔写出来的字多了几分飘逸的感觉。
他便看着那骚气十足的字,满意地点了点头,擦了把头上的汗,另起一页,将他斟酌许久的话在上面郑重写下。
最后的告别了呢。
他想。
他终究不愿让他知道自己的病,不愿让他看见自己这般狼狈的样子,却又不得不通知他自己终究离去的消息。满腹心事都被他自言自语念叨了一遍,落笔时却格外吝啬,终于体会到了古汉语精炼的好处。
赵山南……我这一辈子,其实不少忧虑,却总是嘴硬愿说逍遥快活,看多了武侠小说,便真觉得自己也像人间侠客一样洒脱不羁。
其实就是个……中二病晚期呢,哈哈。
我画了一辈子荷花,画不出荷花的风骨,或许就是因为自己本不是硬气之人。
于是这塞北的冷荷让我染上了绯色,就如同和你那原本无关风月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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