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人现在便说,这直桥名作黄泉。”妙法闻言,特意逗弄惠玄道,“小和尚你说可好?”
“好,都好。”
“那若日后你上了这直桥,往我那女英殿,可就不能回头了。”
“对呢,师兄,黄泉路上,不能回头。”谢陵不嫌事大地跟着掺和。
惠玄缄默了会儿,应道:“不回。”
妙法倒被他突然地应言惹得脸红了去,她添盏的手都顿了顿。
“那我的女英殿,于你这出家人,当是阿鼻狱。”妙法跪起身来,作了张牙舞爪状,扑向了惠玄,吓其一吓。
这般模样,想来也只有谢陵这般的小少年才会被吓,偏这惠玄配合了她,叫她扑倒,拢她入怀,轻言道:“我还俗了。”
话未毕,妙法的秋水眸看进了惠玄的眼里,秋波涟涟,似递到了惠玄心下。他凑首,轻啄她檀口,一下两下,如珍馐不知如何下口般。
他将她额前青丝别于耳后,情深款款:“便是阿鼻地狱,又何妨?”
情语言在妙法耳畔,二人拥于梅树下。
这句情话,谢陵后来也曾念与了赵祚,赵祚却堵了他的嘴,道是不想学这贤山的二人,往这阿鼻地狱,一语成谶。
“山人!”陆岐本是听着这人吩咐,半晌未听得后文,却看着这人双手捂住脑袋的头疼模样。
他三步做两步走过了直桥,来到殿前门槛上,担忧唤着。在重阙那五年,他悲过,哀过,也沉思过。直到昭行寺里那一面,心下不震惊都是假的。
去昭行寺的路上,他曾问过从山叔叔,有没有可能,他的父亲,没有死去。他以为他会等来那人的勃然大怒,骂他荒唐。而事实却和想象大相径庭。赵祚回头看着他道:“勿要扰他。”
这句话传入他耳畔,他一时喜不自胜,他当即撩袍屈膝,同这至尊之人叩首。谁知那人并不领情,负手往山路上走,声音仍是清冷:“今日后,再跪我。还不跟上?”
他笑着跟上那人,最后在那一方院落里,见着这人。
而今这人却是这副模样,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不停地唤着“山人”,却不得应。
“平之!”他学着幼时旁人唤他父亲的语调,于谢陵耳畔轻唤。谢陵捂着头的手却忽然放了下来,他看着谢陵的眼神渐渐清明,正想问句他是否安好的话。还没出口,便见眼前人往直桥走去。
谢陵走到了直桥上,面向女英殿站着,那段记忆里,这处直桥便是黄泉。他依言回头,看到的是合上了的玄观门。
天将要亮了,拂晓时分,陆岐还在想着当如何对待这惠玄大师的尸首,便听着那山人唤他,让他去将玄观门打开。
他依言跑了过去,开着玄观门的手却顿了,他心下有一丝担忧。玄观下是几截长阶,在观门口能将阶下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而直桥正对着观门。不知道那人是否已经离开了,如是开了门……
陆岐启门撤身,天光渐明,山风缓缓拥入观门。
谢陵复回首,入眼便是阶下一人白衫掌灯的背影。他不知为何心头又像叫针扎了一般,就像念起“赵祚”二字的感觉。这背影他似看了许多年,一壁心口灼疼着,一壁却又贪念着。
他掩在袖下的手拳了起来,才想起本当在手里的那颗菩提珠落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了心口的那份关于自己的不可名状的疼,回首寻觅着透过观门能看到的景致。但他还是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了那白衫人影,直至他看着那白衫人影没入深林,才堪堪将视线移开。
良久,他看到了观门下挂着一个檐鹊模样的铃,山风来,和铃央央。
檐鹊有喙,喙指一处,恰是不远处竹林里的一个竹屋,一个在他记忆里从来不曾出现过的竹屋,掩于一片幽篁翠色中。
陆岐看着谢陵站在那直桥上,做着那赵祚夜里做的一样的动作,他突然好像明了,为什么他常听宫人私下感慨时,都说他父亲最像陛下,也最懂陛下。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却在这一刻,肖似。
昨夜赵祚回首,什么也没看见,孑立良久,赵祚站在直桥上交代道:“天亮,他必会唤人,将惠玄葬于妙法身旁。她冢旁有个小竹屋,你记着。他原来藏的东西,应当在那处。”
今日谢陵回首,看着竹屋旁的那冢,孑立良久,启口道:“一会儿我们带和尚往竹林,他当葬于一处。”
“可是要与真人同葬?”
“你如何知晓?”
陆岐又忍不住眨巴了眼睛,才道:“我听人说,真人就葬在竹林里。”
“你听的这人,倒是知道的很多啊。”谢陵不愿戳破他的胡诌语,那阶下的离人背影,他看得真切。只他想作壁上观,不想深究,也不想管顾。就这般做他的江南二子,在这贤山画他的画,养他的花就好了。
只这世事不饶他。
第9章 幽篁随珠
幽篁一竹屋,屋旁一孤冢。
谢陵和陆岐带着惠玄大师在一片翠碧里摸索着,至午间才堪堪看到孤冢上的魂幡。
陆岐回身正看见谢陵满额头的汗,想从他背上将惠玄大师接下来,谢陵本想坚持着,但越来越虚浮的脚步证明了他的体力消耗殆尽,他可以摔倒,但惠玄……
他蹲下身,任由陆岐从他背上接过这人。起身后,扶住一旁的竹子,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迈步。
到底是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人了,身体自是不如旧日,况他还是个读书人,骑s,he都是赵祚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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