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面带着青铜门口环的玄青色院门上轻轻叩了叩,我平静地问候道:“女儿凉玉拜见爹爹。”
“进来。”
门无声无息地自动敞开,里面的金光菩提树也是不同寻常的安静,我一板一眼地弓腰行礼,却被爹爹一股劲力阻住。爹爹不再是斜倚在榻上,而是坐在玉石制的墩子上,端着一杯灵茶品着,并不透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仿佛像是一尊凝固的雕像。
这就是所谓急召吗?我的嘴角抽了抽,透过那灵茶冉冉升起的香烟,不知是进去还是不进去好。
“凉玉,坐下。”爹爹在玉案几上叩了叩,招呼我坐下,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依言坐下,爹爹很快地在我的面前放上了一杯茶,我的眼皮跳了跳,有点不习惯这样的状况,爹爹从来都没有对我这样殷勤照顾过。
“爹爹?”我忐忑地叫了一声。
“嗯?”爹爹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自顾自说着自己的话,“这是玉鉴峰特产的云顶毛尖,有提神醒脑、清润养肺、益气补血、增长修为之效,你来一点。”
我觉得自己面前的茶烫口起来:“爹爹,女儿用不上,你找我是……”
“你真的不用吗?”爹爹云淡风轻地反问我,抬手碰了碰我的眼睑,“眼圈都红了。”
“爹爹!”我瞪大了无神的双眼,下意识地向后一退,几乎要坐不稳一屁股坐到地上。
“凉玉,”爹爹轻嘲地嗤了一下,“你在干什么呢?”
“爹爹,我……”
“你在质疑我吗?”爹爹语气冷峻,说着严厉的话,“在降缘仙境当中让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势,暖玉已经和我说了,现在你伤势未愈,贸贸然跑到外门去,这是玉鉴峰弟子,我的女儿的做法吗?你大师兄也说了,你似乎陷入了某一种幻境是吗?想想你的责任,因为一个已经过去了的幻境,想要放弃整个玉鉴峰吗?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劝呢?凉玉,你太让我失望了!”
大师兄?为什么要说我是陷入了幻境,我没有,郁小师兄绝对不是幻境,大师兄,你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说出截然不同的说辞?我想要争辩,想要质问,却没有办法发出自己的声音。
爹爹,不是这样的,那绝对不仅仅是一个幻境,那是真的,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
“说实话,我和你娘非常忧心这件事,凉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爹爹重重地把白玉茶杯扣到玉案几上。他从来没有这样疾言厉色地和我说过话,大家到底都是怎么了?还是……仅仅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我必须,我必须找到一个答案,这答案只是在我一个人身上。可是,为什么我没有办法说出口?是不想要承认属于郁小师兄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吗?在玉鉴峰和郁小师兄当中,难道一定要我做出一个选择吗?一定要选择吗?
我低下头,思绪纷乱地在脑子不断浮现着,冲击得我的太阳穴隐隐作痛。我现在的脸色,一定苍白得比鬼还要难看吧。这样想着,我不断握紧了手中的茶杯,用力,再用力,这白玉茶杯终于不堪重压,支离破碎,碎片划开了我的手,皮开肉绽,鲜血迸溅到了我胸前的道袍上。
冰糖尖锐地叫了一声,好像是受到了惊吓。
“爹爹,女儿心境不稳,自请回院,闭死关。”
我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第四十七章 一江春水
五年的时光,应该足够一个无趣的小孩长成一个糟糕的大人吧。
虽然我身边的冰糖依然是一如四年以前的那么娇小,可爱,但是我俨然已经抽条发芽,长成玉鉴峰的一根支柱。沉稳、安静、彬彬有礼、恭顺谦和,还有和我的妹妹暖玉一样的惊才绝艳,以十五岁之龄成功筑基……当然这所有的标签,都只是旁人眼中的我。
只有我自己才清楚地知道,自从我的心被挖空了一块以后,我是怎样在闭关的那个五年当中,默默给自己罩上了一层这样和爹爹相似的面具,一个人在幽室苦修当中渡过我的筑基,以及巩固修为的那段日子。面具底下,依然是和过去一样的,木讷、无趣、阴沉、古板,甚至是更甚于过去。
而陪伴在我身边的,只有冰糖和那个人给它的名字。
“姐姐,你准备好了吗?”暖玉径直推开了我的房门,金色的阳光随之在青玉地砖上投射出一大片金黄色的色块,生生的刺目。
久居于幽室的我有点不适应这样的温度,微微皱了皱眉头:“暖玉,等等,我就要好了。”
“诶……姐姐,这可是我们头一次下山历练呢,你怎么还是慢手慢脚的。”暖玉眨巴眨巴眼睛,娇嗔道。
暖玉一身宝蓝色的内门弟子服色,明明白白地显示着她筑基弟子的身份——自从我那一年入关,不久暖玉也闭关冲击筑基期了,不过她自然是天资绝颖,只消两年就成功筑基,出关得比我还要早得多。
这宝蓝色衬得她更加肤白若雪。而当初掌门仙君赐给她的霞光绫,本来就是可以有七彩之色的,现在也就化作一条天蓝色绸缎,紧紧地缠出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加上她那点翠的发簪插在爹爹在锟铻峰打造的道冠上,就这一身行头,就足以名列仙门十大名媛淑女之列。
而我,一身素淡的深蓝色道袍,头发梳拢在道冠当中,不添丝毫纹饰,依然的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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