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凤阿大人委实是渣了点,不晓得那一日在梧桐境里面说的“新娘子”是哪般人物,居然能把这历尽沧桑的老男人收服了。
“滟滪,”他停了一阵儿,“不晓得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我来,可是我这里却是急巴巴地想要和你说了。”
“还记得兵书宝剑峡吗?”他轻笑,“我记得那是我一辈子最落魄的时候,父母双亡,是母亲死前借着余力,划开两界把我扔到了凡间逃难。我被打回原形,浑身是伤,掉在江心一块石头上,还以为一个浪花就可以把我打到江里,死了便是一了百了。当真算是自暴自弃了。”
“可是那天你就在三峡波涛之间踏着碧波来了,身上是流水裁成的衣裳,耳边簪着一枝芍药,眼底明澈,把我捧起来,还说,啊呀,怎么这儿有一只小乌鸦?”伸出只温热的手为我拢了拢头发,他便继续叙述道,“我记得我那时候是怨你的,竟然把我认成是那样的凡物,还狠狠啄了你的手一口。”
“其实,我是想要早点成了人形,和你正大光明地在一道的。可是我恢复了几分修为,化成了幼妖,你反而不再把我捧在手心,抚弄梳理我的羽毛了。我只能够在那荆门山上远远望着巫山那边的你,每天采些花草送到你的洞府,可是你从来没有把我表白当真,只是自说自话着,轻巧地岔开话题。”
“你身边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精怪鸟兽,遇到什么受伤了的小精小怪都要救回来养着,我知道我不是唯一一个,不是你的特殊。可是滟滪,我是真的只有你一个,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够想起我呢?”
“我在万丈渊的时候,常常想着,你一定是世上最无情又最温柔的人。那人其实也知道,他在你心里其实也没有占得那独一无二的位子,所以才要用一死,让你长长久久地记挂着他吧。可是那时候,我一个人呆在万丈渊,吸收父母留下的力量,如果我经受不住那些力量,哪怕我死了,你也不会知道吧……”
“我又是想要你想起我,又是不愿你想起那个人……”
“虽说只怕是我的妄想了……滟滪……我想你。”
这些话絮絮地说了很久,我有点茫然地想着,他诉说的对象,毕竟还是那个救了他的命,温柔地照顾了他很久的滟滪吧。那么他对我说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难不成做了滟滪的替身,还要替她倾听回忆往事不成。
我不由有点儿一口气梗在胸口,上上不去下下不来的憋屈了。
他一直以来,都只是演着一出自己喜欢的戏文罢了,从来不顾我的想法,自作主张地把我拉进了这局。
那外门落花香砌的小院,精美别致的画楼,只怕也是他精心为前世姻缘制作的一个背景。那拣尽寒枝不肯栖的身形气质,不过是因为众里寻他千百度的一丝落寞孤单。那掌心从来就不肯展示于人前,甚至要将之融入骨血当中的玉石,则是定下的一份情缘。燕钗峰上的亲吻,诀别,更只是他自顾自结束他所导演的一切的美丽结尾。
大幕落下,繁华落尽。
那么为他唱着对手戏的我,在此之际,又是何去何从?是昧着良心一门心思唱下去?还是曲终人散各奔了东西?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
一切只怪我入戏太深,枉把情意看错了人,也怪不了别人。
其实我早就预料到了,再一次见到夜雀,也不过是给自己添了一分自我厌弃罢了。他心心念念着的人,根本就不是凡间仙门玉鉴峰上那个木讷古板的小瞎子,而是温柔如同天边流云般可望而不可即的仙子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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