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服了自己,平静地接受这一切,将全部的心神倾注于手头的公务上。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
以为这样便能够若无其事地一直下去。
然而一场小小的病痛,轻易地让他溃不成军。
那一日回来的路上,妖怪送他到了山下,踌躇着问他怨不怨自己。
他的乘风一向光风霁月,坦荡无畏,又何时流露出这般踌躇为难的神色,他又怎么舍得让他为难?
摇头回他:“我又怎么会怪你?”
他如何有资格去怨、去怪?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他待他已足够好,哪怕做不成……情人,他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合该铭记于心。
他如何能去怨他、怪他?当初一意孤行要走的是自己,也说过不再回来。是他自己先反悔的,活该他这样。
杜慎言,你活该!
书生用手背盖在眼睛上,将弥漫而出的泪意压回去。
妖怪找到书生的时候,正见着此番情景,慌忙去抱他:“简之!”
杜慎言浑身颤抖,却没有把遮住双眼的手放下,反而压得更紧更牢——他不敢睁开眼睛,生怕这又是他臆想出来的。
京都三年,他做过无数次梦,有时是妖怪背着他沐浴着月光的清辉,在山林间奔跑跳跃;有时是抱着他坐在兰溪边饮一壶猴儿酒;有时是他手把手地拿着笔去教妖怪识字;有时是两人相携着走在路上……时而是光怪陆离的林中生活,时而是翻滚纠缠的情欲相交。那些静谧的、美好的,甚至放浪羞耻的零碎片段总是不经意间闯入梦中。
甚至某些时候,他坐在那里,恍惚间会听到那熟悉的古怪而低沉的喊声。
“简之。”
瞬间的心跳加速,回过头去,哪里有什么人影。不由得笑自己魔怔,那妖怪凝聚着山林间的天地灵气而生,又怎么能随意地离开那里?他向来自在散漫,遁入山林之后再无迹可寻。
倘若我回去后,还能再找到他吗?倒时便不管如何,循着那处,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那时——
那时如何?
那时自然是由着他,哄着他,让他慢慢消了气,再毫无保留地待他好……
那时——
哪里还有那时?
“求你……”书生哽咽,“别出现在我梦里……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便能把你好好地放在心里最正确的位置……”
“简之,你怎么了?是不是臭蛇欺负你了?”妖怪手足无措地僵着那里,笨手笨脚地把人往怀里带,去握书生的手,“你不想看到我吗?”
杜慎言的手被他拉开,沾湿了睫毛的眼睛仍紧紧闭着。
“还是,你恼我突然间走了?我、猴儿那里有敌人入了它的地盘,我去帮忙。”妖怪结结巴巴地解释。
番外一(11)
杜慎言睁开眼睛,神色恍惚地望向面前之人,一时间有些迷糊,问妖怪:“我是不是该恭喜你找到了白头之人?”
白头之人?低头去瞧书生,白头之人正被他搂在怀里呢!
杜慎言愣愣地又重复:“是了,应该恭喜的……”他想笑,眼泪却猝不及防地落了出来。
他忍了那么久的泪,终于还是落了出来。
妖怪见他落泪,只觉得心尖也泛着疼,慌忙抱紧他,去擦他眼泪:“简之,你为什么又哭?”
书生去碰自己的脸,摸到了满手的眼泪,慌慌张张去抹:“我……对不起。我明明想要恭喜你,可我不知为什么忍不住……”
妖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去亲他的眼睛,吮他的眼泪,反复地说:“简之,别哭。”
唉,简之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爱哭。妖怪心道。
他却不知,唯有在最为亲近之人面前,人才会格外脆弱,诸多的痛楚哀伤才会避无可避,遮无可遮,全数地袒露出来。
杜慎言抓紧他的衣襟,将自己紧紧埋在他怀中。事到如今,他开始恨起自己来。恨自己软弱,明明应该将他推开,维持彼此的界限,保留自己最后的尊严,却忍不住想要拽着他,求着他。
——哪怕是在梦里。
妖怪束手无策,终于低吼了一声:“臭蛇,你给我滚出来!”
“哎呦!”门突然被打开,趴在门上的黑衣少年一个趔趄跌了进来。
便如做了一个噩梦般,杜慎言惊惧地望向面前的漂亮少年。呆怔过后,猛然间向后缩去,脱离了妖怪的怀抱。只觉得什么都被这少年撞见,一时羞愧得无地自容。
他此番的作为,同此生最为不齿的盗娼之流,有什么区别?
他怎么能忘了,乘风从此再不属于他,而是属于另一个全心全意爱他之人。
蛇妖见书生涨红了脸,满面的不知所措,恨不能一头撞死的模样,可怜得要命。心中哀叹,在妖怪的怒视下,结结巴巴地把自己做的事澄清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样。”蛇妖暗暗摸了摸被扭到的腰,支支吾吾道,“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你。”没想到你说走就走。
杜慎言已经傻了,呆呆地坐着,做不出半点反应。
蛇妖瞅着书生脸上的泪,心道:若是早些落泪,我也不必受这冤枉罪了……还未想完,便听得一声冷哼,他已不由自主地向外飞去,在地上滚了几滚。气得跳脚:“臭妖怪,不识好人心,倘若没有我,你晓得书生多爱你?”
门在他面前啪地合上,将他的话也堵在了门外。
番外一(12)
妖怪见书生睁着一双湿漉漉的黑眸,忍不住上前去亲他眼睛,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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