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倒也司空见惯,叹道:“看着也苦,让他走了就是了。你们和陶家如何说的?”
华妍道:“只说是打野胡那天撞了东西,眼下走了,人也醒转了。没多说。”
尹子骏点头,又问:“给了多少?”
狄良道:“一锭差不多五两,还有一吊钱,一坛酒,道给外头的。”
唐笙笑道:“倒懂规矩,是常撞东西罢。”
坛保入宅,外头往往布置法阵合围,怕万一是邪祟,走脱了拦不住。是故这日狄良和华妍进了陶家,唐笙和尹子骏一东一西,在外守着。
尹子骏本来和善,看他神色,如长兄宠幼弟一般,道:“今日不错,也都累了,天还亮些,赶紧回去歇着罢。”
唐笙道:“我们都平常,就三哥使计,劳累了。”
狄良:“……”
日头已经开始西斜,四人却是在向城外走,影子一个拖一个摊在地上。
尹子骏领先,华妍落后半步,和他低声说着什么。狄良和唐笙在后面并肩慢慢地走,两人年纪相若,狄良高大沉稳些,却不如唐笙英气。而唐笙若不开口,一双眼睛乌溜溜地看人,只是个俊秀少年,古灵精怪肚子里藏好了,一丝风儿不露。
单看神气,四人便如寻常人家兄妹姐弟一般,而除却衣裳,还有一样不寻常——
四人腰间都仗一柄横刀,不足三尺,一样的形制,云纹柄首月牙挡,乌木鞘颇磨损了些,隐隐透着一层暗沉沉的光。
二门廊下本倚着个长身少年,见四人入得外院来,一骨碌翻下,道:“哥哥辛苦了。”
这是个精乖的,说着便去接狄良手中那包袱。众人一路穿堂,各自摘刀除箭。才进正厅里,尹子骏先觉出不对,道:“阿霖,盈姐呢?”
褚霖应道:“今早你们出门不久,西城地保来说,西市骑楼角儿上见了东西,大姐姐带着小武和玉玲去了。让我告二哥,不是个事,不用担心。”
尹子骏点头道:“好,那你们歇着,我去点香。”
后头又转出个小姑娘,梳双髻,系着围裙,道:“哥哥回来了?”
唐笙吸吸鼻子:“好香,昭昭做的什么?”
昭昭年纪最小,不爱说话,只是瞅着他笑,道:“我去端菜。”
狄良挂了刀,道:“丫头坐,我来。”
他虽然年纪大些,但素来老实,手脚勤快,也没人让他。堂屋虽不小,却摆了一张长桌,一时又站了六个人,挤挤挨挨的。
他边往厨下绕,边脱了袄儿,顺手向唐笙一丢。唐笙看也不看,一抬肘便接住。
尹子骏衣裳也未换,径直上了楼。
他们几人住的这房子也怪,城外的两进院子,颇敞亮,姑娘住西厢,小子住东厢。东西廊屋,一厨一库。尹子骏却单住厅后正房,而这正房之上,又多出了一层,单瓦檐,不厦两头造,于这城外乍一见,还小有些气派。周围农家,都呼作“楼”。
一念楼,楼称一念,辖尔三千,专司祛邪除障。着黑的是行首,着红的是坛保,皆兄弟姐妹相呼,不辨是家传是师从。九柄横刀,穿街走巷,不信那神谈鬼话的,只道是江湖行脚;宁可信其有的,总不免多看几眼。
尹子骏不急推门,先轻叩了两记,才侧身进去。屋里是寻常卧房布置,顶箱柜,架子床,衾枕被褥一应俱全。另一边却是香案,白铜五供,两尊灵位。
尹子骏在墙洞中寻了线香火折,燃了三炷,拱了三拜,往鼎炉中安了,才道:“师父,今朝往南城陶家去了,老三老六入宅,我与老四合围。是个痴情东西,附了他家女孩儿,见不曾害人,便只着老三劝走了。走时留了字,自道是个柳树。只愿日后不生枝节。师父师娘护佑,三界无妄,六道相安。”
此时已是残阳满窗,照得半案金黄。一室静如沉水,楼下隐隐传来弟妹笑语。灵前线香袅袅相逐,尹子骏立着看了半晌,待那细细的香灰落了一截儿下来,方才退步出去,掩门下楼。
那两尊牌位,一书“先师卫公珠庭”,一书“先正沈氏”。先师那一尊的神主,“主”字上头那一点,却还是空的。
唐笙推了东厢门进去,道:“出锅了没有?”
话还在嘴边,他便无比熟练地抬手一挡,一条毛巾迎面摔来,接了个正着。
狄良从屏风后绕出,打着赤膊,用手巾擦着头发,道:“大姐回来了?”
唐笙却不答,道:“你披件衣裳,心热,天冷。”
狄良知他嘴贫,只不理,路过他身边,故意用湿手巾去揉他脑袋。
唐笙面无表情:“大爷您随意,反正我马上也洗。”
狄良去架上取衣裳穿,系着纽儿道:“你坐着,我换了水你洗。”
唐笙回身,从背后推着他肩膀道:“不敢劳动三哥,快去瞧瞧罢。西市骑楼无事,小年夜道上不知什么人打架,洒了些血点子。他们只烧了烧艾就完了。正好地保给了节礼,大姐就带他两个搬年货去了,又到城外人家走动,才耽到这会儿回来。”
狄良却站着不动,反手又揉揉他头,拿了桶去换水。
唐笙脱了外衣外裤,坐在床边,晃着腿看他进进出出。
狄良将浴桶换满了新水,道:“你洗罢。”
唐笙道:“大姐叫你快去瞧瞧,过两日回家,不捎东西?别让几个小的把好的抢完了。”
狄良道:“我早几日捎了信,今年不回了。”
唐笙一顿,道:“那你也和大姐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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