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了外面夹棉袍子,脸上仍是淌着一层虚汗,看他从门厅转回来,扶着墙慢慢地走着,连忙几步走上去,看他脸色透着一层嫣红,知道是酒有点过了,一面扶着他,一面说:少爷你不能少喝点?今天一天还不够你累的?
云谦只觉得身子发软,想要甩开春秀自己走,无奈两腿竟没了一丝儿力气,只得半倚着她,听了她这两句话道:傻春秀,我今天高兴啊,人逢喜事千杯少嘛、、、、他一边说一边嘶声笑起来,春秀扶着他,不知为何只觉得那两声笑听得心里一酸,倒像是要催出人的眼泪来。脚下一个趔趄,刘云谦身子是软的,两个人合身扑到时一起,他不住地吃吃地笑,春秀又是好笑又是着急,扶着他站稳了,抬起头来却见他眼里竟然流下泪来,不由得失声道:这是、、、这是怎么的了?
她一面问,一面张惶地拿出手帕子来替他拭泪,只听云谦低声道:别着声。一面将头放在她肩上,春秀一动不敢动地站着,片刻间隔着丝棉的夹袄,那肩头上竟然觉出湿了一片,三月里的春风从廊间吹过来,不知怎的,她竟然冷得打了一个寒噤,两个人无声地站在院门边,谁也没注意到陶家跟着小姐过来的王妈在西屋门边将这光景一点不拉地全看在眼里,新房里,陶惠玲正端坐屋中,大红的喜烛下,一张脸春光流动,喜气盈盈,艳光逼人。
云谦将头在春秀肩上靠了回,定了定心,抬起头突然笑道:春秀,这件事要难为你一下。
春秀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只呆呆地看着他,刘云谦道:你去跟新娶的少奶奶说,就说我酒喝得多了,人事不省醉在书房里了,也好叫她早些安睡。
春秀吓了一跳“少爷,这是哪里的道理?洞房花烛你、、、你、、、”她吃惊太过,说话都不利落了,刘云谦从她手里拿过手帕子来,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皱了皱眉:“我这个样子,回到房中也不成的,你好好地去和她说,她不会怪你的,要怪也就只是怪我罢了。”
他说着摇晃着身子往外走,春秀急了,一把拉住:“我的少爷,这哪里成啊?这不是叫人家新娘子受委屈啊?人家也是千金小姐,怎能受这种委屈?这不行不行。”
云谦哪里理她,将手帕子往她怀里一扔:你去和她说吧,我实撑不住了,跟她说了你就往我从前的房里来,我到那儿去睡。
一边说一边不管不顾地去了,丢下春秀立在那儿,左思右想,不知如何是好,想了半天转身往太太屋里去了。
待得刘太太闻讯,也是吃了一惊,心中暗叫不好,脸上却什么也不露,打发春秀去伺候云谦,自己带了人过新房中去,待得宽慰了陶惠玲过来,却见春秀一个人在房中急得团团乱转,一见了刘太太就带着哭腔道:太太,少爷不见了。
刘太太这一惊是非同小可,回头细想了一想,云谦断不会就此一去不回,多半是找那人去了,这事却要瞒着众人,当下淡淡地说:你急什么,刚才老爷差人来叫了他去,想是有话要教训。你别和人胡说,这事儿走漏一点儿风声,春秀,可别怪我不顾你跟了我三四年的情份。
春秀自到刘家以来,刘太太对她说话从末如此声色俱厉过,吓得哭都忘了,只是不住地点头,刘太太又嘱咐了她几句,这才带了人往门厅上去,果不其然,几个门上的人早已喝得迷迷糊糊的,云谦几时出去,想来这些人里再问不出半句来,只得吩咐人关了大门,“给我好好地闩死了,放进一个人进来,大家都别想好过了。”她心头有气,说话时便不容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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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云谦本不想出门的,他脑子里乱着一团,一整天想的都是青砚抿着唇站在街边,静静地看着他,眼睛里什么没有,直直地看着他,像是什么话都放在这目光里了,这让他心乱如麻。他跟春秀说了那两句话,转身往院外走,一来他多喝了点,二来一整天心思恍惚,怕人看出什么来,一味地死撑着,到此时更觉得昏沉沉不辩路径地信步走来,不知怎么就转进了梅园里,此时梅花早谢尽了,新叶尚没长成,光秃秃的枝头在夜色里朝天支着,那光景说不得的落寞凄凉,梅树嶙峋的枝条犹如青砚冷冷的目光,直戳进他心窝里去,他放开那枝条,转身朝门外就走。
门房里有暗红的烛光,看门人喝酒的喧闹声和着扑面的酒气混在一起,谁也不曾留意到穿着单衣的刘云谦悄无声息地出了大门,朱漆的大门如老人严峻而没有表情的面孔,被他远远抛在身后。
这是睛朗的春夜,四处皆是静悄悄的,他越走越快,穿长街,过南桥,桥下水声淙淙,远远能瞧见桂花巷青色的屋顶,洒了银白的月光,分外肃静。
桂花巷的小院,两扇小小的黑漆门紧紧地闭着,云谦喘着气儿立在门边,却并不举手敲门,却抬头看了看门边那棵老桂树,此时正在吐着新芽,他盯着那树梢上毛茸茸的嫩芽看了半日,银白的月光慢慢移过墙头,洒了他一身,他身上朱红的长衫在月色里褪尽了颜色,带上一层淡淡的银光,不知静悄悄地在门外站了多久,只听得远处有些人声,他支愣起耳朵,听得长巷尽头有人在敲梆子,远远送来一声“抄手——汤圆——”的叫卖声,再听时,却又是一片寂然,想来那抄手挑子去得远了。
他蓦地举起手来,在那门上用力敲了起来,许久听到里边有人应声,这才停了敲门,手拉着门环,身子再也没了力气,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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