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彦点点头,收起笑开始正儿八经教我写字。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轻移步走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云敛清空,冰轮乍涌,好一派清秋光景。
唱完这一场,我看着梨园内满目金黄的叶,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入秋了。
而距我师从景彦,也有一段时日了。
景彦给我定了一串儿规矩,并笑嘻嘻道,这些规矩,都不能犯,犯了是要挨罚的。我既是诚心想要学字,当然遵从,只不过有时看着他那“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作态,还是挺想拿砚台往他脸上招呼的。
我站在桌前研墨,景彦躺在美人榻上看一本志怪故事。
“阿衾。”他唤我道:“要我说,这里头的故事全是那些个先生夜里做了梦,白日里醒来提笔杜撰的。”
我反问:“那你还看?”
他佯作长长叹了口气:“不肖徒弟,你就是这么跟为师说话的?”
我想了想,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景公子何以见得?”
他很是满意地点点头,回道:“这里面说狐狸精多爱找才高八斗斯文俊俏的书生去祸害,可这么多年我偏偏没遇上过,由此可见,鬼怪志异杜撰为多。”
我看着他,十分疑惑道:“才高八斗、斯文俊俏?”
他无辜回望道:“姑娘们请人上门来说亲都是这么说我的,两个时辰前还有一个,早该拉你去听听人家都是怎么说实话的。”
“景公子说的是。”我看着快要研好的墨,敷衍道:“不仅狐狸精会来祸害你,漫山遍野的妖精们都会来祸害你。”
他满意地笑了,我提笔不再说话,也不怕他来扰我。沉心静气不言不语,他自己给我定的规矩。
等到我把该练的份写好,他早已睡了过去。其间小狗腿来过一个,给他盖了层薄被,还给我送了茶。我边感叹纨绔病就是这么得的,边握了笔蹲到景彦身侧,想把他画成猫。
算了。在墨汁滴下来前我移开了笔,又不是小姑娘。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我坐在船头,抬眼看漫天繁星,问景彦道:“这就是你大半夜把我叫醒驾马车出府的缘由?”
景彦不知从哪摸出一床被子,邀我同他一起躺下,十分诚挚地往我头低下塞了个枕头:“是的。”
我若有所思:“狐狸精遇不到改找水鬼了?”
景彦反问道:“你猜?”
我闭上眼:“在下乏了,恕不奉陪。”
“阿衾。”景彦转转眼珠子,不画脸都能唱奸角儿的模样,“按照你们戏里,此等良辰美景,又有美人当前,接下来不该是你对我以身相许?”
我凉凉道:“多得是姑娘想对景公子以身相许,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这不,公子自己都亲口承认,白日里还来了一个。”
景彦笑道:“阿衾这是吃味了么?”
我不理他,静静看这水天一体。夜风从掌间拂过,冰冰凉凉的,恍若舟至星河,我一伸手,便能抓住星子。
多美的夜。
然而静只是片刻的,有景彦在的地方,话才是永恒的。
景彦见我无话,再度开口,声音很是欢快:“阿衾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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