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经质地攥紧刷子,僵硬又病态地重复洗刷的动作。空气里浮着糜烂的肉香,听到背后杨涵刻意压住的惊呼,他眼中带着泪,颤颤巍巍捧着手回身:“医生——我手上的血怎么洗都洗不掉!怎么都洗不掉!”烫的半软浮起皮肉的手掌,被刷去血肉的手指裸出白骨,这令人惊惧的一幕只持续了不到几秒,残破的皮肤迅速生长,粉嫩的新肉填补了缺口,藤蔓般包裹住暴露的指骨,神经再塑,血肉重长。
洛尘反复看着自己的手,慢慢抱头蹲下:“我真的……还是人类吗?”
那是杨涵最后一次看到“洛尘”。
几年后出现的,是一个穆萨精心塑造,一无所知,名为“洛尘”的替代品。】
“我杀了他……我真的动手了……?”杨涵在楼梯间找到洛尘时,对方是和几年前如出一辙的茫然病态表情。他甚至担心对方会不会又一次把手伸进油锅里,还好他只是安静地蹲在一地垃圾上,喃喃自语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他伸手剥掉对方头发上一片蜘蛛网,犹豫着该怎么安慰他,最后说出口的话却像诅咒一样:“我父亲死了。”
洛尘总算抬起头,嘴唇哆嗦着,显然以为又是穆萨做的。看到他犹如世界末日降临般的表情,杨涵反而觉得心里一轻:“他是跳楼自杀的。或许是他的良知终于醒来了吧。”他声音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感情,像是怅惘,又似是憎恶。
喧哗的雨声,警车的鸣响,警察顾不上打伞,匆匆忙忙拉起警戒线,杨涵看着父亲的尸体被送上救护车,面无表情。
“对不起……”洛尘站在他背后,踌躇半晌怯生生地重复,“如果我能早点、早点的话……说不定……”
“都结束了。”杨涵盯着救护车远去的车尾,小指突然抽动一下,丝线扯住他的神经,径直延伸回十几天前的通话记录——
【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洛尘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松了一口气,不敢去回想穆萨痛苦的眼神——都结束了,他强打起精神,这么告诉自己。
人群尖叫着互相推搡,如一窝热锅中的蚂蚁。洛尘只听到“嘭”的一声,大地似乎微微颤抖一下,又终结了一个人的生命。
洁白的护士袍沾染泥浆和鲜血,一如萎谢在坟头的小小白花——而如今,那扇通往地狱的大门真的向她打开了。
杨涵怔怔地放下雨伞,拉住洛尘退回楼里:“穆萨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洛尘手腕被捏得很疼,他被杨涵恐惧的情绪感染,结结巴巴说:“他说、他说……我会——”
后悔的。
洛尘怔住,寒意如巨人的手掌,死死捏住他的心脏——他有了一个不愿相信的猜想——难道这两个人的死,和穆萨有关?
他模模糊糊想到些什么,还没等他彻底想明白,又一阵骚乱从门外传来——今晚的第三个死者出现了。
“她怎么可能自杀!”一个情绪激动的医生被警察拦在线外,满面泪水的挣扎,“她刚才还好好的,可走到窗边突然就掉下去了!”
“她是自己跳下去的不是么?!除了自杀,难道还有其他解释?”被这样吼回去的医生跌坐在地,痛苦地把脸埋进手臂间。
在第四个、第五个人相继跳下后,警方开始控制整座喽。现在的三河疗养院里虽然规模和利润远不如从前,但是雇佣的医生护士保洁人员以至于院内的精神病人也有几十人,警察可以在一两个人冲向窗户时拦下他们,却无法阻止他们千奇百怪的自虐方式。
碎掉的输液瓶充当凶器,针头和压脉带都用来杀人。上一秒还维持秩序的人下一秒就狂化自虐,这是一场没有传播方式的瘟疫,知道如何结束这一切的人被洛尘捅了一刀,不知生死。
你是逃不掉的,洛尘。
恶魔藏回他的身体,冷冷低笑。
“你能和穆萨说话么?”杨涵皱眉急切问道。
洛尘茫然地摇头——同样是人格,穆萨可以随时出现、和他交谈、篡改他的记忆、把他囚禁在虚构的世界里——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我、我帮不上忙的……”
“你可以的!我能够让你回去找他。”杨涵制止他退缩,几乎在哀求,“有可能结束这一切的人只剩你了,洛尘。想想死去的那些人,看看即将死去的那些人!这一次,你可以选择不当帮凶!”
用无数生命消逝绽开的烟花好看么?虽然我很喜欢,可我觉得你不会想让这种事情发生的——那就来找我吧。
难道你想当帮凶么?
难道你想被人操纵么?
难道你想无济于事地目睹这场人间惨剧么?
难道你希望最后残存的那点尊严被微妙的施舍带来的耻辱感消磨殆尽么?
他不想。
洛尘捏紧拳头,难得没有了恐惧和畏缩,他重重点头,郑重回道:“我会去试试的。”
“尽我所能。”
——就算再来杀我一次也无所谓,只要你来了就好。
杨涵应道:“我去准备一下。你别乱跑。”
“何必那么麻烦呢。”杨涵刚转身走出房间,一个中年人就转了进来。他捏着刀子萎靡不振面色蜡黄,眼窝里圈住的两只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洛尘。
竟然是好久没见的洛毅。
洛尘怔住,捉摸不透是不是要问好什么的,洛毅就猛地举起刀子向他扎来,脸上是病态的狂野神情:“只要你死了,一切不都就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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