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的皇后,更是唯一一个从乾清宫嫁到坤宁宫的皇后。
昭阳坐在偌大的殿堂里,看着外头忙忙碌碌鱼贯而入的宫女太监,忽然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她进宫时还不到六岁,关于童年的很多场景其实都不甚清晰,只是记忆里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罢了。
她还记得那时候府中举办过一次喜宴,好像是大总管的儿子娶妻,能在定国公府当大总管,那总管当然也姓陆,是陆家隔得较远的表亲。他的儿子自然是家生子,喜宴在陆府办得,虽然不至于多么风光,但比起寻常富家子弟,那也自然不能同年而语。
她记得很多事,譬如说那新娘子进门时,坐在高堂上的父母是如何老泪纵横,颤巍巍握着女儿的手,说着:“今后要与姑爷好好过日子,爹娘就只能陪你走到这。”
那时候奇怪于明明是大喜的事,为何那对老夫妇要抹眼泪,如今过了懵懂无知的年纪,才好像忽然明白了很多。
这叫她有些感伤,只因她已成无父无母之人,明明今日是人生里最重要的日子,可她一个亲人也见不着。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亲人活在这世上,母亲早已被流放淮北,她不曾对皇帝提起过什么,只因历史上还从来没有被流放了又被风风光光接回来的人。她只是时不时想着,待到孩儿落地之后,她也寻个机会向皇帝说说,若非她去淮北见母亲一面,便叫母亲回来见她一面。
可是这年头隐隐绰绰一直都在,却始终不曾提起过。
她自六岁之后便没见过母亲,有时候她很惶恐,会不会母亲早已不在人世?又会不会即使她还活着,母女俩见了面也相对无言,不知从何说起这些年的境遇?
近情情怯,昭阳总算是体会得淋漓尽致。
她就在这样朦朦胧胧的惆怅中,任由宫人在她脸上涂涂抹抹,由着他们在她身上穿金戴银,披上了大红喜服。那衣裳是量着她的身形做的,自打皇帝回宫提议册后时起,内务府的人就开始缝制这件喜服。
金凤成祥,凤舞九天。那金丝都是实打实往裙子上头缝的,据说是天底下最好的绣娘用蜀锦与苏绣替她一针一线做出来的。
昭阳觉得沉甸甸的,就好像身上穿的不是衣裙,而是盔甲。
皇帝特意让流云和玉姑姑过来了,她没有娘家人,这两人就等同于娘家人,她们陪着她长大,也合该见证她出嫁。
玉姑姑忙里忙外,生怕这宫里出了什么岔子,任何事情都要先过问一遍。
流云就站在一边儿陪着她,不时说点打趣的话。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时辰也要到了。玉姑姑忽然走到大殿门口张望了片刻,然后领着个身穿宫服的妇人回来了。
那人身形苗条,只是好似有些苍老,自大殿外头走进来,背后是一片熹微日光,衬得她的面容模糊不清的。
是个陌生人。
昭阳不太认得她,却在看见那双眼睛时微微一怔,心下倏地有了预感。
那双眼睛含着泪光,四周是岁月留下的褶皱,眼睛的主人可以说有些形容枯槁,可那眼眸里却好似燃着火光,烧得正旺。
昭阳猛地站起身来,张了张嘴,竟一个字也说不出。
直到那妇人走近了,忽然间定在原地,胸口大起大伏,然后颤声叫道:“簌锦,是,是你吗?”
昭阳连呼吸都快停止了,嘴唇颤抖着,不可置信地叫她:“母,母亲?”
这世上没有谁会再唤她簌锦了。
除了母亲,还有谁会这样叫她呢?
相隔十余年,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打扮成小小少年的世子爷,母亲也早已不是那个看似软弱却一意孤行把她留在定国公府假冒男童的贵妇人。昭阳甚至记不得她到底长什么模样,如今见了,也觉得陌生到难以辨认。
可是原来亲情是这样一种东西,哪怕相隔太久,你连对方的面目也忘记了,哪怕岁月在她的面上留下了斑驳的风霜,可是一声簌锦,什么都回来了。
那是母亲,是生她养她,宁愿冒死也要留下她在身边的母亲。
泪珠大颗大颗滚滚而下,昭阳痛哭失声,而那个忽然大步走上前来抱住她的妇人也哭得肝肠寸断。
玉姑姑上来扶那妇人,流云也赶紧来帮昭阳擦眼泪。
“我的娘娘哟,这妆容才刚刚弄好,您可别又给糊花了啊!”
玉姑姑也劝陆母:“夫人可别掉眼泪啊,今儿是大喜的日子,这样多不吉利?赶紧的笑一笑吧,这是大喜事,天大的喜事!”
昭阳哽咽不已,重新坐下来,任由宫人忙上忙些打扮她,可她的目光只落在身侧的妇人身上。
说什么都不够,只能这样深深望着,就好像只要一动不动看着她,那过往错过的时光便可悉数弥补回来。
小春子自外头进来,请了个安,凑过来在她耳边小声说:“娘娘,此事暂且莫要声张。皇上把陆夫人接来这事,于礼不合,咱先瞒着不说,这也是因为事情太仓促了。等日后主子找个由头,把这事儿圆回来,咱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给陆夫人该有的礼遇了。”
昭阳抬头看他,片刻后才点头轻声说:“替我谢谢你主子。”
小春子眉开眼笑的:“您与皇上是夫妻,这点小事,说谢谢那不是生分了吗?小的替您回一句,就说您开心得很,晚点亲自跟皇上说道说道。”
那说道说道,咳,可不是表面上的说道说道,看看他脸上的笑,怎么看都觉得有些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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