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不同清远,馆中的学生多,自然做不到四人一号舍,都是八人或者十人。薛俊才就是和孙河同一间号舍,且孙河就是睡在他邻铺。
那日孙河下午没去讲堂,薛俊才就疑惑上了,问了对方,对方却什么也不愿说。
之后,他屡屡见孙河按压自己腹部,他就想着孙河莫怕是腹疼。等晚上熄了灯,他隐隐听见邻铺传来极为细小的呻吟,不光是他听见了,旁边的许海也听见了,许海还斥了孙河一顿,说吵着他睡觉了。
当时孙河没有说话,他也没说话。
学馆里老生欺负新生,都不是什么罕见的事,薛俊才还是来到清河学馆后才知道,原来外面的世道是这样的。
同一个号舍之中,也分三六九等,学问好的是一等,学问差的又是一等,而像他这种学问差,还是新来的,就是最下一等了。
与他一样的还有孙河,孙河是老生,却因家中贫困,为人所排斥。馆中那一群富家子弟,经常拿孙河戏耍泄恨,起先薛俊才也不忿过,最后还是无奈屈服,只能回家管家里人要了银钱去讨好其他学生,才能让自己不被孤立。
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想,什么才是个头。
可他必须坚持下去,别提爹娘爷奶对他寄予厚望,他不是不知道家里为了供他上学卖了地。还有二房的人,他知道村里人如今怎么议论自己,他必须向大家证明自己才是薛家最本事的人,所以即使不能忍,也要忍下去。
可孙河之死,差点没让薛俊才崩溃。
他是眼睁睁看着孙河口冒鲜血而死的,那血像止不住也似。整个号舍的人都被吓呆了,先生和馆主闻讯而来,他们这一个号舍的所有人当夜被隔离了开。
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都担忧孙河的死,会不会让自己摊上什么事。心惊胆战了一整夜,直到次日天亮,他们才被放出来。
馆主对他们说了一些话,自此孙河就成了禁忌,谁也不准再提。
其实薛俊才约莫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听人说孙河的家人来了,甚至找上了隔壁的清远学馆,他就知道这事跟自己没关系了。
可孙河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两日薛俊才也会默默地想,他想起孙河异于常人的清秀,想起他每次被那帮富家子弟叫出去后,回来的时候脸色都惨白得吓人,还想起他曾听来的一些细碎言语……
然后从梦里惊醒了过来。
“薛俊才,你姐来找你了。”
薛俊才从铺上坐了起来,半晌都没反应过来,他刚才睡着了。
姐?
他下意识从铺上下来,浑浑噩噩的。被人领着出去的时候,那人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别忘了馆主交代的话,不该说的不要说。”
他瑟缩地垂下头去,微微地点了点。
此时清河学馆的会客处,站着一名身形高挑、长相明媚的女子。她生得杏眼高鼻朱唇,一头乌溜溜的长发盘束在脑后,脸颊两侧各垂了一条细细的发辫,头上戴着一条蓝色小碎花的头巾。
一看这打扮就知,是附近哪个村里的姑娘。
可这姑娘长得美,虽是人黑了些,但比起那些富家小姐门也不差,并格外有一种不同寻常的魅力。
薛俊才在看到招儿时,下意识愣了下。
他还从没见过招儿做这种打扮,招儿寻常并不太注重打扮自己,哪怕是穿着女装,也是头发梳整齐也就算了,哪里还会像今天这样精心打扮过。
“俊才,你不知道姐可想你了!”招儿一见到薛俊才,就走了过来,十分亲热的道。
薛俊才更是愣神,下意识喃喃了一句姐。
“哎哟,你这是咋了?咋几天不见,就瘦成这样了。小姑出门子,你也不回去,娘担心你在学里莫是出了事,又怕你在学里吃不好,让俺给你送点儿家里做的饭菜来,有肉有蛋,还有大白馒头。”
招儿的态度实在太亲热了,就好像真是他姐一般。薛俊才这几日心理压力太大,一见她拉着自己手絮絮叨叨,忍不住就红了眼睛。
“咋了?”
招儿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心里想莫怕是自己把他给吓着了吧。
“我没事,就是学业忙,我这次休沐才没回去的。”薛俊才嗫嚅道。
一旁的斋夫见此,才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快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招儿一面说,一面就把胳膊上挽的竹篮放在旁边桌上。揭开上面的布,里面放了一盆菜,和两个小坛子,并几个用布包着的白面馒头。
菜是过油肉,但里面放的配菜多,木耳青椒黄瓜片酸笋,应有尽有,用红椒炒了,闻着就香。
这是招儿的手艺。
薛俊才看了招儿一眼,平日里招儿总是给狗子做饭吃,其实他也想吃的,可他没脸也张不开嘴。
“你快吃两口,不见你吃上嘴,俺回去可不好跟娘交代。”说着,招儿瞅了一眼旁边站的斋夫,怯生生地问:“这是你学里的先生?先生用过没,要不跟我家俊才一起吃点儿,就是乡下饭菜简陋,怕您会嫌弃。”
其实斋夫早就在吸口水了,眼角一个劲儿往这边撇,心想这乡下丫头做的什么菜闻着这么香。此时被这么一问,当即有一种被拆穿的羞耻感。
他清了下喉咙,佯装一副威严的模样:“姑娘客气了,我不是先生。”又对薛俊才道:“既然你姐让你吃,你就吃完再回号舍吧,别耽误久了。”
“是。”
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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