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荆道:“不管发生任何事,你都会保证骆攸宁平安对不对?”
那小男孩停止了挣扎,乔荆松开了它的后领。
乔荆深深看着他的背影,眼底流露出一丝痛苦:“等等我,”他的声音还是那么镇定,好像许下的所有承诺都一定会被兑现般,“这一次,换我来救你们。”
小男孩背对着他,许久之后,它缓慢却又坚定地点了下头。
第四十六章
骆攸宁有些恍惚。
蝉蛩尽皆噤了声响,夜枭野蝠亦没了踪迹。
林隙间透着冷月、落着孤光,光与影细密如织。
骆攸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前一秒他还在随乔荆一起准备去掘那人的尸骨,然而下一刻他却来到了这片林间。
仿佛他无意间踏出的一脚,又令他跌入了无边无际的噩梦深渊,梦里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晚上十一点整。他们明明八点出得门,却因着鬼打墙被困了三个小时,到这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来到了哪里。
不知道乔荆出去了没有,是不是有继续去挖那个人的尸骨,还是说匆匆忙忙来找自己?骆攸宁直觉他找不到,那个恶鬼想尽了方法,就是想让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受尽痛苦,绝望地死去。
他下意识摸了摸脖颈间的血痕,入手s-hi腻粘稠,不知是溢出的血还是淌出的汗。
骆攸宁心已绝望,却又不甘放弃。
他无所适从的在原地站了片刻,他听到了歌声,风吹来了孩子们的歌声,童声稚嫩空灵散在林间,像是呼唤母鸟的幼鸟,唧唧啾啾,不停不断。
他试图选择一个方向以摆脱那些声音,可无论朝哪个方向,那些童稚的歌谣都似喋喋不休的幽灵追着他不死不休。
最终骆攸宁妥协了,他拨开挡路的灌丛,向着歌声最清楚的那个方向慢慢走去。
除却清冷的月辉,倒还有些星斗相随相伴,这些星斗散漫着挂在林梢,只是离着太遥远,那点点星芒更像些野兽的眼亦或是游荡的魂,于夜幕苍穹之下逐渐露出行迹。
前方草木渐疏,道路渐明,视野渐朗。
他看到了被林木簇拥着的小片空地,空地上有七八个小孩,它们正围成一小圈拍手唱着童歌。
歌谣耳熟能详,是首小朋友游戏时唱的歌。
它们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到来,闭着眼拍着手,摇头晃脑唱着:“丢、丢、丢手绢,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他。”
骆攸宁往前走了几步,倏然停住了脚步,他发现那孩子们小圈里还空着一个位置。
“快点快点捉住他,快点快点捉住他,”孩童们的声音越来越响,与其说是唱不如是尖声的嘶鸣,“快点快点捉住他!”
就在歌声收尾的那瞬息,有一只冰冷的小手悄无声息捉住了他的手指,耳边有人糯声糯气道:“大哥哥,我捉住你了。”
骆攸宁低下头去,他看到了身边仰着张白惨惨的小脸。
是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穿着身粉白的直筒小裙,裙角簇拥着圈憨头憨脑的小白熊,小白熊沾了泥混了血看起来脏兮兮的。
长筒袜丢了一只,她光着只脚,另一只长筒袜被卷到了脚踝边鼓囊着,黑夜里不细瞧,还道是特意扎上去的小花环。
骆攸宁低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这个小姑娘,她的一双眼睛不知被什么利器剐了去,只剩下两块空洞洞的血窟窿无助地张在那里。
喉间好像被什么堵住了,骆攸宁只觉得自己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发出声音,他哑声道:“你的眼睛呢?”
“叔叔挖掉的,”它歪了歪头,平板地陈述着:“叔叔说了,他不喜欢我盯着他的样子。”
骆攸宁闭了闭眼,掩去眼底的痛苦,他问它:“叔叔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小姑娘想了想,又道,“叔叔只要我们跟大哥哥一起玩游戏。”
骆攸宁道:“玩什么游戏?”
“捉迷藏,我们经常玩的捉迷藏!”小女孩细声细气道:“平时是叔叔当鬼,被捉到的小朋友就要受惩罚。”
骆攸宁心里一突:“什么样惩罚?”
小女孩掰着手指数:“好多种呢,我被挖掉了眼睛,瑛瑛被割去了耳朵,小牧被切掉了舌头,其他好看的小朋友被做成了布娃娃,叔叔说我们都是他的藏品。”
骆攸宁听得毛骨悚然,又觉得恨之彻骨。就是这样的恶人,不但生前作恶多端,死后竟然还敢有、能有滔天的怨气供它变成恶鬼继续为恶一方。
骆攸宁心念一动,悄声问它:“你们恨不恨它?”
小女孩睁着两个黑洞洞血眼瞪着他,然后对他竖起一根手指,贴着苍白的小嘴边嘘了一声:“大哥哥,快跑吧。鬼要找来了!”
她话音刚落,方才围成圈的几个小孩齐齐把头转了过来,月光照着它们的脸上,一双双圆睁的眼睛里只剩无垠的漆黑,彷如它们内心的绝望。
它们看着骆攸宁,脸上似乎透着一丝恐惧,纷纷站了起来,如同受惊的鸟雀四散着向着周围疯狂的跑去。
歌声,开始有孩童的歌声从四面八方疯涌而来。
“林中燕,在躲谁。潭中眼,在窥谁。”
童声那么凄厉好似羔羊绝望的哀嚎。
就在这一片歌声间,他听到了斧头拖拽在地上发出的声响。
“哐啷啷——哐啷啷——”
童歌还在继续,如死前的狂欢,集体发出痛苦的鸣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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