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孩子吃起饭来也是热闹的,慕容夫人说:“小时候教他们食不语,他们个个倒肯听,如今大了,反倒不成规矩了。”慕容沣说:“他们天性就活泼,何必要弄得和大人一样无趣。”慕容夫人说:“你向来是纵容他们,一见了他们,你就耳根软。真是奇怪,锦瑞维仪倒罢了,尤其是老三,打小你就管得那样严厉。真想不到如今对他们又这样溺爱。”顶小的那个小男孩杰汝,脆生生地说:“外公最好,外公耳朵软,我就最喜欢外公。”引得一家人全笑起来。素素本来亦是含笑,一转脸忽见慕容清峄正看着自己,那目光令唇边的一缕笑容无声地凝固,唇角渐渐下弯,弯成无奈的弧度。
十七
他吃过饭照例又走了。慕容夫人怕素素心里难过,特意叫她去说话:“素素,你别往心里去,他在外面有他的难处,难得你这样体谅他。”素素轻声应了声“是”。慕容夫人牵着她的手,温和地说:“老三只是嘴硬,其实他心里最看重你——你别理他的胡闹,回头我骂他就是了。我看你心里有事,只是不肯说出来,难道是怪他?”素素轻轻摇头,说:“我没有怪他。”
慕容夫人道:“他近来心里是不痛快,你也不必一味让着他,夫妻之间有什么不能说出来的?我看你和老三谈谈才好。我这做母亲的,话也只能说到这一步,你们两个孩子老这样僵着,最叫我难过。”
素素低着头,轻轻道:“都是我不好,让母亲操心了。”
慕容夫人叹了一声,拍拍她的手,“好孩子,听母亲一句,跟他谈一谈,夫妻哪里会有隔夜仇,什么事情说开了就好了。”
素素心中有事,神色不免怔忡。牧兰拿匙子按在她手背上,将她吓了一跳。牧兰微笑问:“想什么呢?这样出神。”素素打起精神说:“没有想什么。你今天叫我出来,说是有事情对我说?”牧兰脸上却微微一红,说道:“素素,有件事情,你不要怪我吧。”素素心里奇怪,问:“到底是什么事情?”牧兰说:“我知道他——原来是喜欢你的。”
素素刹那间有些失神,想起那三只风车来,不过一秒钟,便是苦楚的隐痛。他对她这样好,可是自己心里早已容不下——那个人那样霸道,长年如梦般无尽地折磨苦恨,心里竟然是他,是那样霸道地夺去她一切的他。生死相许令她终了奢望,可是到底错了,她失了心,失了一切,也不过换得他弃若敝屣。
牧兰见她神色恍惚,勉强笑了一笑,说:“咱们上绸缎庄看衣料去吧。”
她们从绸缎庄里出来,素素无意中看到街边停在那里的一部车子,却叫她怔了一怔。车上的侍从官见她望着,知道她已经看到了,只得硬着头皮下车来,“少奶奶。”她心里虽然觉得奇怪,倒也没有多想。侍从官到底心虚,连忙说:“三公子在双桥,我们出来有别的事情。”
他这样一说,素素反而渐渐明白,点点头“嗯”了一声,和牧兰作别上车自去了。
晚上慕容清峄却难得回家来吃饭。慕容夫人陪慕容沣去参加公宴了,就维仪在家里。偌大的餐厅,三个人显得冷冷清清的。维仪极力找话来讲,问:“三哥,你近来忙什么呢?”慕容清峄说:“还不是公事。”望了素素一眼,见她依旧是平日的神色,心里却是莫名地气苦与烦躁,手里一双错金的牙筷,倒似生了刺一般握不住,几欲要扔下去。她这样不在意他,连问一句都不肯,连稍假辞色都不肯。
素素吃过晚饭就去书房里看书,一卷宋词,只是零乱的句子:“八张机,回文知是阿谁诗?织成一片凄凉意,行行读遍,厌厌无语,不忍更寻思。双花双叶又双枝……不忍更寻思,千金买赋,哪得回顾?”早就失去了勇气,今日的撞见不过是最后不得不直面的现实。眼里的泪生生忍回去,卑微渺茫如同最轻微的灰尘。她凭什么可以去质问他?早知他对她不过是惑于美色,从起初的强取豪夺便知。
捱到半夜时分才回房间去。房间里只开了一盏睡灯,幽暗的光线,她轻轻在榻上坐下,他突然翻身坐起,她才知道他原来是醒着的。见床头灯柜上放着一盏茶,伸手端起,早已经凉透了,迟疑着又放下,终究嗫嚅出一句话来,“我……我拿去换杯热的来。”
他的声音里有几分僵硬,“不用了。”
她忽然也生了倦意,退一步重新坐下,仿佛像一只蜗牛,希望可以蜷缩回自己的壳里去,可是,她连像蜗牛一样脆弱的壳也没有。
他盯着她看,突然问:“你为什么不问?”
她的声音微不可闻,“问什么?”他要她问什么?问他为何夜不归宿?问他每日与何人共度春宵?亲友的闲言碎语里,有意无意令她听闻到的名字?她早已连泪都干涸,他还要她问什么?!窗外是沙沙的风雨之声,满城风雨近重阳,连天公都不肯作美。
灯下她的剪影,削瘦单薄得令人心里泛起痛楚。几乎是梦魇一样,他伸出手去,她却本能地微微往后一缩。他心里的痛楚瞬时如烈火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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