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这番话,安姚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第一次感受到,动物好像真的会流泪,也会难过。她望向自家院中的兔子窝,昨天刚刚死了一只小兔崽,她身为兔子的主人,却没有好好安葬小兔崽,怪不得母兔子食欲骤减,它或许是在埋怨自己没有尽到一个饲养者的义务。
想着想着,她感到十分内疚。
而当她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张奶奶眼中转着泪花,可张奶奶前一秒还在笑。
“您怎么哭了?不舒服吗?我去请卫生员过来。”安姚急忙站起身,却被张奶奶拉住手腕,张奶奶用袖口抹掉眼泪,笑着说:“坐下坐下,奶奶没事,就是……想俺家大柱子了……”
大柱子是张奶奶的大儿子,去年有几位穿着军官制服的叔叔来到村里。走在最前排的军人叔叔手里捧着柱子叔的黑白照片。当时,张奶奶抱着儿子的照片没有哭,也没有与军官们说上一句话。她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一待就是三天。
其实部队给烈士家属们都安排了很好的养老住房,但是没有人愿意离开这片土地。老人们常说,一旦走了,孩子们就找不到回家的路。
虽然安姚只见过柱子叔一两次。但是当她知道柱子叔的死讯时,还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她是在替张奶奶伤心,更是在替自己害怕,她怕哪一天也会收到同样的黑白照片。
然而,她越是恐慌,越是不能表露出丝毫的情绪,因为居住在这个村庄里的人们都清楚,这村庄是一处可以产生共鸣的地方。即便是一只鸡老死,一头猪生病,眼泪也会莫名的流淌。泪水化作对亲人的思念,在任何一段不算悲伤的画面里宣泄着属于自己的情绪。
所以,只有十岁的安姚,这个看多了生生死死画面的小丫头,为了不让关心她的爷爷奶奶们难过流泪,她只好努力活着,努力微笑,把思念父母的情绪统统留给自己。如果实在憋得难受,她就跑到河边大喊,喊爸爸,喊妈妈,喊出来就舒服了。
……
“傻小姚,你又跟这乱喊乱叫啥呢?”一个男孩揉了揉眼皮,从大树后探出脑瓜。
安姚吓了一跳,但看清是谁后,转身就走。
“臭丫头,给爷站住!”李杰弹起身一声咆哮。他是村里的小恶霸,欺负不了老的,还欺负不了小的?
安姚不予理会,但弯身捡起一块石头。荒郊野岭,没人能保护她,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李杰三两步挡在安姚面前,叉腰狞笑:“哎哟呵,你以为你捡块石头我就不敢对你咋样了是不?快点跪下,给爷请安!”
安姚仰视人高马大的李杰。李杰只比她大两岁,但不知道吃什么了,个头竟高出她一大截。
李杰见她不吱声,围着她缓慢地转了两圈。这时,安姚忽然开口了:“转什么?我又不是磨。”
李杰眨眨眼,琢磨了琢磨,刚打算问她啥意思,突然明白了,臭丫头居然敢骂他是头驴?
于是,李杰一拳头打向安姚的身体,安姚躲闪不及,肩头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只听‘噗通’一声,她重重地摔在草地上。
李杰得意洋洋地对着她坏笑,等着看她哭鼻子抹眼泪的一幕。
安姚则望着幼稚可笑的李杰,她也希望自己能像他那样没心没肺的快乐生活,可是她听长辈们讲了太多大道理,那些用时间与经历换回来的人生哲理。比如:吃亏是福,比如: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比如,退一步海阔天空……所以,同龄人在她眼中都只是没长大的孩子。
李杰讨厌安姚看自己的眼神,全村的孩子都怕他,只有安姚从不畏惧。当孩子们都在村头玩耍疯跑的时候,安姚却像个乖宝宝一样扎在老头老太太堆里洗衣做饭。她是长辈眼中的好榜样,是李杰的眼中钉。
安姚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李杰依旧不依不饶,拉了她的手腕一下,倏地,安姚手中的石块,瞬间砸在他的脑瓜上。
李杰顿感一缕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下。他木讷地眨眨眼,是的,他懵了,打死他也没想到,安姚真敢拿石头打自己。
他摸了摸伤口,手心已沾满鲜血。于是,他抱头蹲身,躺在草地上嚎啕大哭。
“……”安姚傻傻地戳在原地,其实她也没想到会把对方打得头破血流,就在出手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哪来得勇气和胆量,但是,当平日顽劣成性的李杰疼得满地打滚的时候,她居然感觉,以暴制暴是对付坏孩子的好方法。
“我,我送你去卫生所。”安姚蹲在他身旁,掏出小手绢。
“脑壳漏了,脑壳漏了啊……娘救命啊……傻小姚是杀人犯!……”李杰声嘶力竭的喊叫,但他忘了,他就是为了躲清净睡懒觉才会跑到没人经过的小河边。
“救命啊!来人啊……咋没人来救我啊……唔?!”
这时,一只小手盖住了李杰的嘴唇,另一手按在他的伤口上。
安姚见小手绢立刻染成红色,说不紧张那是假话,她蹲跳转身,焦急地说:“快上来!我背你去医务所。”
李杰以为自己快死了,爬上安姚的后背。然而,李杰的体重压弯了安姚的腰杆,她卯足一口气,起!……噗通……两人又摔回原地了。
安姚背不动李杰,而他的头依旧血流不止,于是,不知所措的她,蹲在李杰身旁,吧嗒吧嗒的掉眼泪。不一会儿,又从默默哭泣转成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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