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四皮脑袋轰隆一声从里往外爆开,大脑瞬间出现短暂空白,表情与眼神麻木痴呆。又如脊粱挨了重重一锤,脊背塌陷无法直立。他没说话默默从老汉手中接过牛缰绳往村西韭菜花家走去。
朱秃子偷袭圩子,他担负着前哨的呀,可是夜里却睡着了,睡得香甜异常,无异乎死猪。如此疏忽导致唯一最亲的人被捅了一刀,生命垂危,外人哪里知道韭菜花是他赖以生存的唯一寄托与支柱。
不长的村道,双脚如踩踏在棉花或云朵,身子直往下沉,以至于勒紧了牛缰绳才能保持身体平衡,不至于摔倒。
进了竹篱小院将韭菜花抱进土坯茅屋内,尽管这间篱笆小院他来过许多回,却从没有此时和爱人一同回家的心境与感觉。
这种心境是让他抽紧了的疼痛与艰难。
他在懊恼和责骂自己怎能睡着了,无法想象就因为香甜的睡了一觉竟让爱的人挨了一刀。
其实如果不是零乱的枪声和犬吠打乱了梦境,在这场平静而又清凉的秋雨之夜,大多数人都睡的异常安静和香甜。
张四皮抱起韭菜花时听到她喉咙里发出细弱蚊蝇的声音。他知道一定很疼,只是她在忍着。直到此时汪在心头的泪水才从张四皮眼里滚出来,落在韭菜花苍白的脸颊和失了血色近乎乌青的嘴唇上。
她抬起手轻柔的为张四皮抹去腮帮上的泪水。“昨么……像个小孩子……。”
张四皮将她放在床上,找来棉被垫好让她躺的更舒服些。然后去牛车上将药包拎进灶房,倒进黑陶罐兑上水点着炉火。他每次来都是自己坐在灶下烧火,韭菜花在灶前做饭或炒菜。看着她齐耳短发和红扑扑的笑脸,在蒸气氤氲中忽隐忽现,心里萌动难以遏制的冲动。有一次就是在这种冲动中将她摁于灶旁干草堆,记忆犹新那次并没做成,中途临近入港,灶膛里干柴火星爆噼蹦出,像一滴水粘在张四皮刚褪了裤子的光屁股上,张四皮惊叫中一跃而起,如踩中狗尾,两人相视大笑。
灶膛火苗映照沉浸于过去美好岁月的脸上,回忆中显现岁月痕迹的苍老笑容仍不失因爱而生的迷人光晕。
“四皮哥。”
韭菜花轻若游丝的呼唤让他从迷醉的回忆中陡然醒来,连忙跑进房内,见韭菜花睁开眼,目光眩惑无力,如一支即将跑到尽头的箭簇失却劲道。
“疼吗?”张四皮双手抚她的脸。
她无力的眼神看着他用同样无力的声音说:“躺在我身边吧!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一关。”
张四皮最怕听到这样的话,心如刀铰,躺在她身边搂紧她,怕弄到肚皮伤口,仅是搂了她的头,他俩就这样依靠在一起。
“你把床下陶罐搬上来。”韭菜花说。
张四皮光脚跳下床,在床下杂物堆摸索许久找到她说的黑陶罐,合抱着拿上床来。
“里面是多年积蓄,有你下河凿冰捕鱼得来的钱,原本入冬修缮院落和茅屋要你搬进来住的。”韭菜花说。
张四皮再也无法控制,脸埋在韭菜花胸颈间呜咽成声。
“你怎么……不早……说呀!我早些搬进来也不会让你出这样的事呀。哦嗬……哦嗬……”
恸哭悲壮、暗哑,如垂死老牛临终哀伤。
韭菜花手抚在他发间,眼里兀自流泪,不忍让他见到伤心,也不去擦。
许多年来他们习惯你来我去,却从没在一起过夜,就算是刮风下雨也仍会各回茅屋。但心中都有对方,只是没谁主动说出合于一处过吧。
那夜回河滩草棚碰到倪瑞轩时,让他点透后并许诺做他们主婚人,两人明里也如夫妻,但没举行任何仪式时仍没将铺盖合于一处。
韭菜花说我虽是个寡妇但仍要照顾今后名声。
张四皮尊重她。
院外车没卸套,牛自行拉车回家。
木轮辚辚单调而孤独。
大概车轴在篱笆门框上磕碰了一下,发出异常响声又复归平静。
灶房药罐里咕噜噜飘出中药的潮湿香味。
张四皮起身将灶膛里明火扑灭,用暗火煨药,弄完这些复回身躺在韭菜花身边。
此时韭菜花满脸汗水顺着发梢往下滴。
“疼吗?”张四皮问。
韭菜花摇摇头,抿起的嘴角明显看出她在强忍着。
药终于煎好了,张四皮将药汤逼于小碗内,心想喝完药伤就不疼了,也好得快,不停吹汤药想着快点凉透了,又搬来一摞被子垫于韭菜花背后,扶她坐起身,这才一口口喂她喝药。张四皮从没做过这样的事,虽第一次显笨拙却没弄洒了药水。
韭菜花喝完药,显得虚脱般无力,不一会竟而睡着了。,最新最快更新,享受无弹窗阅读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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