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心情和苏梦萦调笑,“沈缓归,你这个月的站租我听说你还没交啊?”
苏梦萦听了,忙抬起眼看龙二,眼睛才对上他的就下意识的闪开了,显得有些怯懦,“龙二爷,我这个月的,不是已经交了吗……您可以问四哥的。”
“啊?”龙二掏掏耳朵,一副没听清的样子,然后肯定不容反驳的说,“那就肯定是没交够。”顿了顿补充,眼里是带着恶意的戏谑,“你不知道涨价了吗?”
苏梦萦脸上一愣,随即微抿了嘴却一句话没说。
她知道龙二这是和往常一样在找她“麻烦”,但除了不吭声受着,说实话苏梦萦并没有其他的办法。
这不是北平,她也不是……三年前那个有人撑腰的苏梦萦。
苏梦萦心里计算了一下,算了算身上现在带的钱,但实际上她每天出门也就只带了等下买报纸的钱,和买两馒头的四个铜钱而已,所以即便知道龙二在刁难戏耍她,也只能沉默了一会儿没办法的吞了吞口水后,抬眼冲他扯了嘴角干笑了一下,“……龙二爷,我不知道涨价了。身上没带这么多钱,能不能……等我明天多带点儿给您拿来?或者,今天中午我给您送过去?”
龙二平日的主要活动地方也就是喜乐门、烟馆上街和这里罢了。所以要找还是能找到的。
“哎~”龙二依旧拽着她的手肘不放,捏得苏梦萦很痛,但她却一声没吭。
龙二看着她那张有些消瘦但清秀的脸,凑过去将脸颊偏在她面前,“其实也不多,就恰好是你现在身上的钱而已。这样吧,你香我一口,这钱我就帮你出了,还是原价?怎么样?”
苏梦萦脸上的那些东西,需要江河边长的野草来配着做才有效果,可这里是海边,也不知道是不是生长位置的原因还是什么,总之她找了很久都没有,实在没办法了硬憋着不怎么洗澡,省着用也就只管了半年。
好在那段时间苏梦萦逼着自己拼命省钱,在得胃病之前总算在药快用完之前换了条件稍微好一点的笼屋,才算是能睡个踏实觉了。
即便后来身上、脸上变得干干净净也能用病好了来解释,只是苏梦萦也养成了微含着胸老低着头,尽量不让人注意到自己的姿态。
……实在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不得不这么做。
在苏梦萦换个环境稍好的笼屋前,她是和一群大男人、暗娼、年老的洗衣工等一起混住的。就连平时换衣服都得躲在被子里偷偷的换。
因为你在笼屋,是没有隐私可言的。
什么叫笼屋呢?就是类似苏梦萦以前上学时曾睡过的上下铺,不过这个为了节省空间,住更多的人,所以有上、中、下三层。每张床就是一个小房间,用铁丝围住了,给你把锁和钥匙就是“房间”。
苏梦萦睡在最上面,最下面的是那个暗娼,有的时候睡到半夜床下就会伴随着响声摇晃起来。
这种时候除了躲在被子里,握着小刀睁着眼警惕外别无他法。
好在她那时浑身还有红包,那些人还顾忌着会得病,又有那个被她刺掉了脚上大拇指的男人在前,所以即便时不时有人爬上来隔着铁丝拍着“门”笑嘻嘻的冲躲在被子里闷不吭声的她喊什么,“小妹妹,出来一起玩儿啊。”之类的污言秽语,但至少最终有惊无险。
苏梦萦走了会儿神,但回神的时候那张脸还凑在她的面前呢。
凑近在自己面前的龙二侧颜离得很近,近到可以闻到他身上很重的烟草味,这是在白乐门带上一整晚就会自动沾染上的,和你本人抽不抽烟没有关系。苏梦萦每天从百乐门里出来浑身也是这个味儿。
刚开始的时候会觉得烟味儿老往鼻子里钻,怎么也睡不着,但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她想了想,从兜里掏出钱,放在手心上很是犹豫不舍的拨弄了一会儿后,拈出四枚,将剩余的放在掌心,垂着眼慢慢送至龙二面前,一句话没有。
龙二冷了脸上的笑,冷冷看着她。他是见过血的人,盯着你时比寻常人更多几分血腥气。像野狗,即便没呲牙你也总觉得它下一秒会冲过来,将獠牙恶狠狠的咬进你的肉里,猛力一甩,硬生生撕下来一大块肉。
好在现在的苏梦萦也算见识了一些,只是继续垂着眼,右手掌心向上抬至龙二面前。
明明神情显得怯懦却总让人时不时的察觉到她骨子里的倔强和某种别人已经不具备的东西。
这种东西龙二说不上来是什么,他没读过书,懂的道理都是以前给他口饭吃的叔给他说的,等叔被砍死了,他出来混的过程中,又知道了些道理。
可以说他从小就是道上的人。估计死了,这点也不会变。
以前也遇见过不少铮铮铁骨的男人女人,说着什么“有所谓有所不为”,好像你打断了他的骨头也折不断他的信仰一样。
还有那些骄傲的女人,虽因为逃难显得有些狼狈但依旧是好看又艳丽的。穿着漂亮显得身材特别好的旗袍,眼睛里带着不服输的劲儿和一股子敢和天搏个输赢的倔强。
这些都让龙二见了喜欢又欣赏。
但后来呢?烟土、酒、赌、或者女人,甚至是最单纯的没钱和生活的艰辛。就慢慢的碾磨掉了他们身上的那些让他感到过欣赏又喜欢的东西。
逐渐的,龙二甚至开始喜欢去做这个破坏这些东西的人,毁掉后会感到某种愤怒和不屑。没毁掉的时候却又羞恼。因为这些都会被磨掉的,不过早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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