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海今年刚过了五十岁生日,因为保养得好,看起来只有四十岁。他不高的的个子,胖瘦适中,显得很敦实:一头短齐乌黑的头发,四方脸,略黑的脸膛,浓眉大眼的,给人一种踏实感。昨夜一场小雨让四月末尾这一天显出初春的凉意,他媳妇特意让他再灰色中山装里加了一件厚秋衫。吃过早饭,他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用电话把于爱军叫过来。
“大娃,”于海一直像最亲的长辈那样称呼于爱军,虽然他媳妇一再提醒他,于爱军都是有孩子的人人了,再不能叫人家小名,可于海时不时就那么叫于爱军。“今天早上大友去你那里了?”
“去了。”于爱军到于海家里很随便,——他去谁家也是如此,性格使然——他进屋之后直接坐在于海刚才坐过的那张沙发里,于海就在旁边沙发里坐下。两只沙发中间放了一个小小的棕黄色茶几,上面放了一部电话,还有一盒烟和一只描着金鱼戏水彩画的瓷烟灰缸。于爱军拿起茶几上那盒烟,掏出一支放在嘴上,点了火吸起来。
于海瞥了一眼于爱军,没作声。
“他们今天还去镇上?”短时的沉默,于海问道。
“已经去了。大友到我那里时已经吃过饭了。他问我今天怎么办,说是天气不好,好像还会有雨。我说不能不去,至少要和党委刘书记通个气,让他发表一个看法,然后我们再作罢。这样不声不响就结束战斗,算什么?我们岂不是真成了胡闹,瞎搅蛮缠吗?”
“也不是这样,不是见过一面吗?”
“就是第一天上午见了刘书记一面,他打一个照面就说是要去开会,没有给我们什么答复,这之后再没有见。”
“唔,”于海点点头。
“这事不是和你说了吗?”于爱军皱一下眉头,心里觉得于海脑子有点健忘。“于海叔,你的意思,咱就作罢?”
于海沉吟着。
“要是刘书记始终不见你们,你们打算这样子到年底?眼看就要春种了,只怕这场雨之后,没有人有空和你们再跑镇党委。”
“这……只怕刘书记也是这么想的,才肯躲着不理我们。不过,三天两日的大家就播种完事了,我们再去……”
“那就真成了胡闹!”于海起身在铺着仿木地板式样的地面砖的客厅里来回踱了几步,最后站在坐着的于爱军面前,低头看着他,“就是这一两天时间,你一定要和刘书记谈一次,这样你回来和村里老少爷们有个交代。我这都是为你想,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你这算是做了怎样一件虎头蛇尾的事?今年咱村的选举会提前,大概在六月份,或者就是五月底。照这样发展,你认为你有竞选村长的资格吗?”
“可是……”于爱军低头合计。
于海有所期待地看着低头思考问题的于爱军。
“你们当初的口号是……”他终于忍不住说道。
“口号?”于爱军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于海略黑而此时又显阴沉的脸膛,一下子恍然大悟,“不行就到县里去?”
因为兴奋,于爱军两只大眼闪闪发亮。
“你是聪明的。”于海肯定一下,“不过,千万想着,这只是一个幌子。人不到最无可奈何的时候,千万不要做自己无把握的事。所谓‘幌子’就属于这个范畴,但是形式上并不拒绝真实……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我知道。”于爱军答道。
“还有,以后你的心思要全部用来做宣传工作,要向村民证明你的办事能力,自己要有自信,还要让人知道并相信自己的自信。等眼前这事过去,你就马上行动起来,多用脑——你是聪明的,只是缺乏这方面的锻炼……多想事,最好……你回去组织一下语言,从现在到将来,都考虑在内,拿出一整套方案来,让村民觉得咱草帽村在你的领导下一定能够村富民强。一定要会表达,虽然只是一场谈话,可是能不能打动一个人的心呢?要了解对方爱听什么话,想办什么事,要紧的是,要知道对方——我说的是你的对手——有什么弱点,有什么不足,这就是你努力的方向,也是谈话能够抓住、打动人心的关键所在。”
于爱军又点上一颗烟。
于海嘎然住口,转身踱起步来。
“于海叔,每次听你的话我都觉得有进步。我的头脑想事简单,不过,我会照你说的去做。”
“不,”于海表情冷淡,明显在隐藏着什么,“这是你应该想到的,如果总是照别人的话去做,你是不能获取成功的。我希望,你是一个有自主意识,能够担当大任、独当一面的人物,不要什么事都指望别人……要学会观察,善于积累经验……”
“哎呀,这话……”于爱军挠着后脑勺。
“怎么了?”于海以为于爱军不乐意听他的说话。
“想起来了。”于爱军眉开眼笑起来,“我媳妇也说我喜欢仰仗别人,自己没有脑子。如今于海叔也这样说我。看来,我这方面是欠缺一点。”
于海纳闷似的皱一下眉头。
“你的媳妇?”他反问,接着肯定道,“她是比较了解你的。可是,你对于这方面的经验几乎为零,还处于学习阶段,就像一个小小少年刚开始学习骑车子一样,”于海本来要拿刚要会走路的小孩子打比方,话到嘴边又改变说法。“来自于别人的帮助是必不可少的,也总是要虚心听一听好的建议。”于爱军深有体会地点头。“用不了多久,我相信,你是可以自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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