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寒坐在马路的树荫下,静等着时间的流逝。对面就是电视台的大门,从这里到那儿,只有几步之遥,说不定,明天他就能正式跨入这个大门,实现自己的人生的理想,成为一名令人羡慕的记者。记者露脸的机会也很多,他幻想着自己做直播一定很有风采。他一定努力工作,把新闻栏目做得有声有色,让全市人民都能感受到他的风采。那是一个名校新闻专业的风采,是一个农民儿子的风采。他耐心地等着,如同一头老狼静等着猎物的出现。
下午三点,到了上班的时间,高寒夹杂在电视台上班的鱼贯而入的人流中骑着车子进了电视台的大院。看门的老头只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加以阻止。高寒对自己的形象很自信。
几番问讯,高寒终于走进了主管副台长的办公室。椅子上坐着的不知道是不是副台长,他要首先确认。农民出身的他,猪狗马牛他都认识,闭着眼睛都能闻出这些畜生们的味道,可当官的脸上没有写字,万一出现差错,可能就会给自己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甚至还可能影响到自己终生的前途。
“你好,请问你是主管人事的苏台长吗?”聪明的高寒去掉了副字。善于戴高帽也是一种学问。他一无所有,只能在言语上投机了。
“你,有事吗?”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刚刚刮过的络腮胡子,一脸的青色衬托着他庄重的表情,正经中透出几丝亲切。但他并没有直接回答高寒的问话。放下手中的报纸,拿着杯子起身,饮水机的水慢慢地往杯子里流着,时间也在一秒一秒地流逝,往杯子里流水的声音把办公室衬托得更加寂静。高寒一阵感动,心跳加速。文化单位的领导就是不一样,有客到先倒水,这才是文明单位的做派,知礼数懂礼貌。
可高寒的预感出现了错误,苏台长并没有把水端过来,更没有请高寒坐下。高寒期望的文明并没有马上光临这间办公室。他一阵脸红,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脸红。转而又心存侥幸,也许等台长大人知道了他的学历和那份轰动全校的获得过一等奖的调查报告,就会像传说中的主持接待苏东坡的态度一样,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茶,上茶茶,上香茶;坐,请坐,请上座。想到这里,高寒的脸上重现了自信。
“我不是台长,是副台长。”中年男人端起杯子,轻轻地吹了几口,然后把嘴靠向杯沿。有点烫,嘴迅速地离开,杯子也落在了桌子上。两个手拿起报纸,有心无心地用眼睛扫着。
“苏副台长好,我叫高寒。”高寒依然小心翼翼。
“说吧,什么事。”声音倒是充满男性的磁性。副台长呷了一口茶。
“是这样的,我是北方大学新闻系毕业的,想来咱们电视台。我是家乡人,想为家乡做贡献。最好能当一名记者。”
“奥,北方大学,名校,新闻专业,记者。做贡献很好,全中国人都在为社会做贡献,不是吗?你的证件呢?”高寒眼前出现了一盘发霉的酸菜。他记得小时候,他经常吃母亲也腌制的酸菜,放了半年的酸菜常常会随着气温的升高而霉变,但母亲不忍心倒掉。高寒只想反胃,但他还得坚持下去。
“是这样,档案在人事局呢。他们要我自己过来问问。如果你们接纳,他们就办手续。”高寒看到了黎明的曙光,眼睛流露出真诚的渴望。他知道,家乡不会拒绝他的,因为他有一颗赤子之心。高寒说着把学校开的派遣证恭敬地放到了苏副台长的面前。
苏副台长并没有拿起来看,只是瞥了一眼。
“你的派遣证涂改过,是不是你自己涂改的?拒绝分配,私自更改派遣证,是不是。再说了,你的派遣证即使没有涂改过,也只能放在人事局,因为你报到的第一直接单位是人事局。人事局根据用人情况,和具体的单位协商好之后,才给你开具报到证。你,没有资格直接来我们单位,知道吗?小伙子。”
“那人事局不是说叫我和你们协商吗?”
“小伙子,那是人事局糊弄你的。即使我们接纳,编制呢。电视台进人是需要市政府编委同意的。听我说,你还是回去吧,从哪来到哪去。不要当皮球。”高寒还想再说什么,副台长抬起手腕看看表,自言自语道,开会的时间到了。
苏副台长看表的时候,手腕从一丝光线中穿过,金表的反光刚好掠过高寒的眼睛,光芒耀眼,他一阵昏眩,几乎站不稳脚步。
天上只有一个太阳,但想成为太阳的太多,人人都想把自己当成太阳,包括高寒自己。至于那份获奖的调查报告,扯淡,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人事局的副局长是一颗官高权重的璀璨的明星,这位苏副台长也是一颗太阳。无论是什么,高寒都感到耀眼。他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渺小,就如太阳光线中的一粒微尘,只有借助于灿烂的光线才才能看清自己的影子。
高寒又一次受到了冷遇,像皮球一样从办公室滚了出来,然后又从电视台的大院滚到了马路上。他有点心酸,心酸得只想哭。但他不能哭,他是个男人,是男人就该坚强。来日方长,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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