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认为应当如何?”
薛菱:“以他私自将三军虎符交由手下一事,扣押三军虎符。但是体谅他年纪渐长,此事再不追究,因年后击退突厥一事,对他大肆封赏,多几个名号爵位甩给他,然后说这一个月委屈他了,先不必回凉州,在家休养一段时间。”
殷邛点头,算是同意。
薛菱又道:“突厥若是打算大军攻打三州一线,也会一定挑在秋天之前的三个月,这三个月内若是突厥来袭,便让贺拔庆元原职不变回三州一线,甚至您亲自送他离长安出征都可以。若是这三个月突厥没有出兵,您就找由头将他留在长安到明年,在代北军中扶持几个与贺拔庆元不是太合的家族,占下尉迟毅的位置,插几位汉姓将军入凉州大营……”
殷邛扯出几分笑来:“你倒是鬼主意多得很。酝酿了多久,拖到这时候才说?”
薛菱挑眉:“就你这臭脾气,一开始跟你说,你听得进去么?就非要你关了贺拔庆元一个月,自己也不知道该拿什么主意的时候,我说你才能勉强听得进去吧。”
殷邛这次被说了,倒也服气,一把拥住她,笑道:“过几日,我打算要胥在朝堂上公布废除奴婢律法一事,这项改革里,其实你出的心里最多吧。怎么样?高兴么?”
薛菱却心道,这事还真不是她在做主。殷胥比她想象中有主见的多了。
她甚至想,若不是有这样个儿子,或许她想做的事跟现在截然不同,或许她过几年才会开始出手……
薛菱拥着殷邛笑道:“你最近倒是不理林怜了。”
殷邛愣了一下,才想起来皇后本名林怜,道:“怎么,你想赶我走了?”
薛菱并不否认,笑道:“我怕她心里难受呢,毕竟这十年她可都是皇后。”
殷邛以为她在暗示他身份问题,道:“她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能坐在这个位置上的,这种没趣她不会来讨。我也想有朝一日自己死了,一定要与你葬在一起。你再等等,现在没有由头。”
薛菱垂眼,唇角带笑:“说的就像是若有了由头,你就真的肯把她这个‘识大体’又‘听话’的皇后换下来似的。她膝下三个儿子呢。”
殷邛安慰似的拍了拍她,并没说话,薛菱又接口道:“哪像我半途接手了一个便宜儿子,踹三脚放不出个屁,跟我还离心。我一把年纪了,也是没人陪。”
殷邛这才开口:“我听闻外头有人说,胥才是咱们当年的那个孩子。”
薛菱转眼看他:“我倒是希望。但咱俩心里门儿清不是么。”
殷邛垂眼,伸手抚过她的长发。薛菱难得将长发放下,肯靠着他,殷邛道:“你真不该那么决绝,或许我们的孩子不健康,可他会流淌着我们的血脉,我们仍然能给他最好的生活……”
薛菱抬眼,她眼眶无法抑制的泛红:“然后呢,给一个废物最好的生活又能如何。我决不能容忍我们的孩子,应该是大邺太子的人毫无尊严的活着。你曾有机会,曾有机会救他,帮他,但你放弃了这个机会。邛,纵然十年过去了,我不该恨么。”
殷邛心中大恸,伸手抚过她面颊:“当年是我糊涂。”
薛菱垂下睫毛,一颗泪从眼眶里陡然掉出来,砸在锦被上:“你知道我这个人……我什么都不愿意服气,这一口气我憋了十年。我只是想让做这事的人付出代价,我的野心也不过是想要个结果。邛,我只求你这一件事,你愿不愿意帮我。”
殷邛:“我自然愿意!我知道你总是好强,十年前或许是我没能耐,但这一次,我们把那一案翻出来。在你走后,三清殿内不知道多少孩子都是痴傻的……这事绝不能姑息。”
薛菱抿唇,抬眼看他,目光中露出几分不敢相信:“这么多年过去,你真的打算与她翻脸了么。我以为你一直在忍,你不愿意。我甚至想是不是这十年,仍然是她掌握着大兴宫——”
殷邛皱眉:“怎么可能!她如今一个老妇,这六七年她都也自己知道分寸,再不露面。”
薛菱:“邛,决定权在你手中,我就想看你如何选了。”
殷邛亲了亲她,道:“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薛菱轻轻倚在了他身上,垂下眼去,灯火摇曳,却也再照不进她的眸中。
崔季明是第二日中午,崔式从朝中回来,才知道贺拔庆元要被送出了大牢。她几乎是当时就叫人备马冲出了崔家。
勋国公府的大门死气沉沉的合着,崔季明从金龙鱼上跳下来,激动的拍着门,叫贺拔家的管家。过了好一会儿,管家才喜气洋洋的开了门:“三郎来了!国公爷回来,我们都没准备好,最近府上下人遣走的太多,这会儿正忙的不可开交呢。国公爷说着不让您进来,但唯有三郎来了,他才能高兴的起来。老奴便自作主张一回,三郎快进来!”
崔季明跳过门槛,一股风一般冲进屋内去。佛堂内,贺拔庆元似乎刚沐浴过,换了新衣跪坐在佛像前,背有些佝偻,他俯下身去正低声念些什么。
崔季明的脚步声显然惊动了贺拔庆元,他面上胡须还未刮,回过头来,一时竟没有收住面上悲凉的神色。
“阿公。”崔季明的热情一下子被浇灭,她低声道:“阿公,你终于回来了。”
贺拔庆元板起的平时的模样,挺直后背跪坐在原地,对她张开了手臂:“过来。”
崔季明甩掉鞋子,一下冲过去:“阿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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