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比这还惊人。这当然只是粗略的模拟,但至少让你看到了生命对地球现在形态的影响有多大。”
“可……”
“你是不是以为,生命只是地球表面一层薄薄的、软软的、稀稀拉拉的、脆弱的东西?”
“不是吗?”
“那你忽略了时间的力量:一队蚂蚁不停搬运米粒大小的石块,给它们十亿年,就能把泰山搬走。只要把时间拉得足够长,生命比岩石和金属都强壮得多,比飓风和火山更有力。”
“可造山运动主要还是地质力量在起作用吧。”
“不一定。生命也许不能造山,但能改变山脉的分布,比如有三座大山,植物在其中两座上生长,没有植物的那座山就会很快被风化夷平,这里说的很快是一千万年左右,在地质上真的不长。”
“那海洋是怎么消失的?”
“这得看模拟过程的记录,太麻烦,不过可以猜。植物、动物和细菌,都对形成现在这样的大气层产生过重要作用,如果没有生命,现在的大气成分会有很大不同,可能已经无法阻拦紫外线和太阳风,海洋会蒸发,地球大气先是变成金星那样的蒸笼,水汽从大气层顶部向太空蒸发,几十亿年下来,地球就成干的了。”
杨冬不再说话,默默地看着那个干涸的黄色世界。“所以,现在的地球,是生命为自己建的家园,与上帝没什么关系。”绿眼镜对着大屏幕做出拥抱的姿势,显然对自己刚才的口才发挥很满意。
以杨冬现在的精神状态,她本来根本没有心思谈这些和看这些,但就在绿眼镜去掉数学模型中的生命选项时,她的思想突然有了震撼的一闪念,现在,她终于问出了那个可怕的问题:“那宇宙呢?”
“宇宙?宇宙怎么了?”正在关闭模拟进程的绿眼镜不解地问。
“如果有一个像这样的数学模型来模拟整个宇宙,像刚才那样,在开始运行时把生命选项去掉,那结果中的宇宙看起来是什么样子?”
“当然还是现在这样子了,如果结果正确的话。我刚才说的生命对世界的改变仅限于地球,宇宙嘛,生命就是有也极稀少,对演化过程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
杨冬想说什么但终于没说出来,于是再次同绿眼镜告别,并努力向他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她来到大楼外面,仰望初现的星空。
从妈妈电脑上的那些信息中可知,宇宙中的生命并不稀少,宇宙是很拥挤的。
那么,宇宙现在已经被生命改变了多少,这种改变已到了什么层次和深度?
后一个问题尤其令杨冬恐惧。
她知道已经救不了自己,就停止了思考,努力把思想变成黑色的虚空,但仍有一个最后的问题顽固地留在潜意识中:大自然真是自然的吗?
【危机纪元4年,云天明】
今天张医生来病房查诊,离开时顺便把一份报纸拿给云天明,说他住院时间也不短了,应该知道一些外面的事。云天明有些奇怪,因为病房里有电视,他隐约感到,张医生这么做可能有其他目的。
云天明从报纸上得到的第一印象是:与他住院前相比,三体和eto(地球三体组织)的新闻不是那么铺天盖地了,终于有了一定比例的与危机无关的东西。人类随遇而安的本性正在显现,四个世纪后的事情正在渐渐让位于现实生活。这不奇怪,他想了想四个世纪前是什么时候,中国是明朝,好像努尔哈赤刚建立后金;西方中世纪的黑暗刚结束;蒸汽机还要等一百多年才出现,人们想用电还要等两百多年。那时如果有人为四百年后的事操心,就如同替古人担忧一样可笑。
至于他自己,照目前病情的发展,明年的事都不用操心了。
一条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在头版,虽不是头条,也比较醒目:第三届人大常委会特别会议通过安乐死法这有些奇怪,人大常委会特别会议是为与三体危机有关的立法召开的,而这个安乐死法好像与危机没什么关系。
张医生想让自己看到这条消息?
一阵剧烈的咳嗽使他放下了报纸,开始艰难的睡眠。
第二天的电视新闻中,有一些关于安乐死法的报道和访谈,但没有引起太大关注,人们的反应也都很平淡。
这天夜里,咳嗽和呼吸困难,以及化疗带来的恶心和虚弱,都使云天明难以入睡。邻床的老李借着帮他拿氧气管的机会坐到他的床沿,确定另外两位病友都睡着后,低声对云天明说:“小云啊,我打算提前走了。”
“出院?”
“不,安乐。”
以后,人们提到这事,都把最后一个字省略了。
“你怎么想到这一步?儿女都挺孝顺的……”云天明坐直身子说。
“正因为这样子,我才这么打算,再拖下去,他们就该卖房了,最后也还是没治,对儿女孙子,我总得有点儿责任心。”
老李好像发现对云天明说这事也不合适,就暗暗在他胳膊上捏了一下,离开上了自己的床。
看着路灯投在窗帘上摇曳的树影,云天明渐渐睡着了。生病后第一次,他做了一个平静的梦,梦中自己坐在一艘没有桨的小船上,小船是白纸叠成的,浮在宁静的水面,天空是一片迷蒙的暗灰色,下着凉丝丝的小雨,但雨滴似乎没有落到水上,水面如镜子般没有一丝波纹,水面在各个方向都融入这灰色中,看不到岸,也看不到水天连线……凌晨醒来后回忆梦境,云天明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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