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阿玛,儿臣当然愿意皇阿玛能亲自主持典礼,可是皇阿玛的伤……”
这事有利有弊,若是康熙亲自主持,便是昭告天下,在列祖列宗面前承认了胤禛的位置。可若是康熙出现了,这皇帝的威势便又重立起来了。
康熙也想得明白,但胤禛连连提到一个他的伤病,倒是又让他惊觉,如今他这副气短虚弱的模样,便是他坐着,胤禛跪着,也怕显不出多少权威来,倒不如不去。
康熙便冷冷哼了一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微微点了点头,“做得……不错,很好,朕就不去了。”
胤禛道:“皇阿玛,您不必担忧,儿臣还有许多不懂的东西要依仗您。您只要安心养伤,这大清还等着您呢。”
康熙神色莫测,冷淡地说:“有你这么个能耐的太子,朕不会担忧。”
胤禛看着康熙脸上那些皱纹,那略显灰败颓唐的气色,一时说不出话来。康熙老了,他的皇阿玛老了。
“待在这儿做什么,下去。”
“皇阿玛……”
康熙闭目养神,并不搭理他。
胤禛觉得心中酸楚,此时此刻倒不是装假,眼中就s-hi润了,是他逼得眼前这人如此,是他心狠手辣去算计自己的亲阿玛……他先前得知康熙重伤时跟小九说得话还是说错了,他哪儿能不在乎康熙死亡呢。眼前这个瘦削的人,曾是他心里的天神,他曾以为这人无所不能,他尊敬他崇拜他,若有人胆敢来刺杀他,恐怕胤禛不假思索就挡在他身前了。
可见那几日,他明明知晓胤禟要对付康熙,却不敢问不敢想,是多么的懦弱不堪,左右为难。得知胤禟不会害他性命,他是大松一口气。
也许他心里还是恼了胤禟的,眼下胤禟故意甩手不理,将这乾清宫都交到他手上,就是要看着他决断。
胤禛想得越多,脸上就越发魂断神伤,若是平日他倒也能控制住不露分毫,但此时康熙看过来时,他却不想去抑制。
康熙转过来一看,发现床前胤禛跪着,竟是在低低哭泣,一时也怔然了。
他去怀疑这个,气恼那个,冷厉地苛责胤禛,又有何用呢。诚然,这里头胤禛有不少动作,胤禛是自保也好,是进逼也好,都是伤着他这个皇帝的势力。康熙很应该气恨他。
但,这又不是一两人造成的结果,而是千百年来这皇室朝堂里的故事就是这么讲的,一个病重的皇帝,一个连上朝都不得、批改奏章也无力的皇帝,还有一个是名正言顺、聪明能干的太子……
就如那奔流向东,会逼着所有人一步一步去成就那个局面。
康熙无比深刻地明白这个道理,因而看见胤禛哭泣得伤心,竟也生出异样来。一时也并未深想,就茫然不觉伸出手去,覆在胤禛头顶上。
“真是个傻孩子,你当你还是三岁小儿么,这儿是什么地方,传出去了你这太子还当不当?”
胤禛不想抬头,不想去看康熙,此时此刻他也说不话来哄骗这个人,“皇阿玛,您就安生养伤吧,好不好……好不好……”
康熙沉默。
胤禛觉得身上仿佛脱力一般,唯有茫然。
就在胤禛以为康熙永远不会回答他的问话的时候,康熙却开口了,他低声一叹,“……那就养病吧。”
胤禛得了这个回答,不知该欢喜还是警惕,他现在已经没了思索的j-i,ng力,也听不出康熙这话的真假,他只是茫茫然地告辞离去。
…………………………
康熙和胤禛有过这一段对话之后,好几日康熙都没有召见胤禛,而胤禛来请安也寻了康熙睡觉的时候。
又过了三日,康熙忽而发现这乾清宫里侍候的人换了好些个,他看得明白,心里也想的清楚,养伤期间这情绪便有些不好。
唯一不变的,倒是梁九功还在,可康熙也懂得,即便这人还在,心却不一定在,这么想着,倒是不由变得满心苍凉得紧。
“梁九功,你说朕做错了么?”
“皇上,您没错,只是奴才有些愚见,就如太子所言,您眼下紧要的是好好养伤,旁的,自有人去处置。”
康熙看也不看人那张熟悉的脸,只反问道:“你也叫他太子了么?”
“奴才愚笨,只知那立太子的圣旨,是皇上亲口说的。”梁九功垂着头,低声道,“奴才……只是遵旨罢了。”
“……是啊,你说,朕为什么要立那个圣旨?”
“奴才不敢议论储君大事。”
“你知道的,你在朕身边,有什么不明白的。因为那日朕心里担心自己熬不过去,所以选了他。朕想着朕要死了,所以选了他……”
“皇上万岁,哪儿会有什么熬不过去的话。”
康熙冷冷一笑,“你这老货又胡说,前些日子,朕不是就昏迷了么,这几次三番,就是朕也明白是如何凶险。”
“皇上此时不是好了么。”
“好了么,朕好了,所以又生出事来了。”
梁九功默然。
康熙又嘲讽道:“怎么,连你也被笼络了去,不敢说话了么。朕眼下是好的,但以后却不一定。这两日乾清宫换了多少人,还有往日里那些求见的臣子们为何少了,你不知道么?”
“皇上不必担忧,乾清宫换了些人,那是太后娘娘想着今年生的事多,放了些宫人出去祈福呢。还有一些,不是因着上回御花园的事所以杖毙了么。”梁九功很本分地说,“只是想越发侍候好皇上,绝没有旁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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