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再由将军大人精心择一位大名世子,置上许多陪嫁,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姬君出嫁,乳母也跟去享福,仅此而已了。所以,和世子乳母不同,姬君乳母一般没什么野心。
万寿姬似乎睡着了,乳母掩上衣襟,把万寿姬抱直了,轻轻拍打后背。广桥静静看着:孩子还小,眉眼轮廓不分明,看不出像父亲还是母亲。她忽然想起另一张小脸——额上垂着乌黑刘海,脸颊鼓鼓的,花瓣似的小嘴带着微笑,包在赤地蝶纹振袖里,活像上巳桃花节时装饰的人偶。广桥猛地闭上眼,像是被强光刺痛了眼睛,闭着眼也看得见,那孩子的模样已刻在脑子里了。那是将军与御台所的第一个孩子千代姬,只活了不到两岁。
乳母把孩子放在被褥上,轻手轻脚地盖上了薄被。广桥定定地望着,孩子睡得安详,粉粉的小脸,睫毛又长又黑。她叫万寿姬,希望她真能长命百岁。
外面传来响亮的通传声,将军家治来了。乳母顿时手忙脚乱,似乎不知该如何是好。广桥转身出去迎接,乳母如释重负地跟在身后。广桥看了她一眼,没有出言责怪,她刚进大奥,许多规矩还不熟。
将军家治表情如常,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女中们伏在两侧,他看也不看,径直进入御台所休息的房间,广桥悄悄跟了进去。
御台所还在睡,发髻解开了,一头乌发散在白绢枕头上,黑得触目惊心。面无血色,连嘴唇都是苍白的,睫毛轻轻颤动,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将军家治坐在御台所枕边,广桥跪坐在门前,脑子里来来去去,都是无关紧要的事。大奥女子讲究厚重妆容,将军家治可能从没见过御台所素颜的模样。御台所皮色白皙,脸上却有些雀斑,容貌虽然端丽,五官也不是全无瑕疵。如果御台所没睡着,一定不愿让将军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吧。
广桥从睫毛下瞥了将军家治一眼:二十四岁的年轻男子,原是瘦削身材,近日来更瘦了,可能是日夜忧心的缘故。脸颊也微微陷了下去,轮廓更犀利了。
将军家治似乎没察觉到身后有人,只是垂着眼,默默注视着枕上的御台所,目光有些悲哀,还有些温柔怜惜。广桥觉得高兴,旋即又觉得难过,这样好的一对夫妻,为何要受这样的磨难?难道德川将军家当真有魔咒,公家女子一入大奥,必定得不到幸福?
广桥正在胡思乱想,将军家治悄无声息地起了身。等她醒过神来,他已站在她面前,她一惊之下正要起来,只听他低声说:“跟我来。”
广桥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得依命跟着。御产所静悄悄的,女中们都在外面守着,跟随将军的护卫也在门外等候。将军家治在走廊上快步走着,映着赭茶色松木地板,脚上的足袋白得耀眼。他不说去哪,她也不敢问,只得低着头跟着。他步子迈得很大,她竭力跟上,几乎要跑起来,绢制衣裾拖在地板上,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走到御产所门外,护卫们一起行礼。侧用人田沼意次躬身上前,轻声问:“将军大人是否立即回中奥?”中奥是将军处理政务的地方。
将军家治摇一摇头,指了指前方。田沼意次略一思索,立刻向身后的御坊主使了个眼色,御坊主从鞋箱里拿出一双五枚重草履,端端正正地摆在走廊下的踏脚石上。
广桥有些踌躇:御产所前方有片园子,是怀妊的御台所和侧室散步用的。大奥里将军子嗣大过天,不管原先身份如何,一旦怀妊,立刻变成最尊贵的女子。御产所前这园子修得十分精致,堆了筑山,挖了池子,还种了不少花卉。将军家治换上了草履,是要去园子吗?她也要跟着去?
广桥正左右为难,将军家治瞥了她一眼,眼里有一丝不耐烦。她心中一凛,忙忙地踏上草履。
“你们在这等着。”将军家治望着田沼意次,丢下一句话。
护卫们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广桥,她脸上一热,连忙做出不以为意的神情,跟着将军向前走。芒刺在背,护卫们一定都盯着她——广桥从没那么不自在过,手脚都僵硬起来。她是跟着御台所的御年寄,将军家治带着她去园子,还不许人跟着……这算是大奥奇闻吧?很快会传得人尽皆知。
将军家治依然走得飞快,广桥气喘吁吁地走在后面。广桥家只是一般堂上公卿,算不上显贵,但也遵循传统,从小教育她要幽静娴雅。进了大奥,成了御年寄,更讲究举止斯文有度。广桥活了二十七年,从没走那么快过。今日将军家治不知怎么了,带着她走了那么久。
绕过筑山,沿着一条小道前行,穿过银杏林,再路过菊花圃……广桥几乎要绝望了,觉得将军会无休无止地走下去。到了一处水塘前,将军家治猛然停住了,广桥松了口气,急忙摸出怀纸按住嘴,竭力调匀呼吸。
将军家治不说话,广桥也不敢插嘴,只能默默等着,与他保持一段距离。
广桥和将军家治从未独处过。初见时,他是天潢贵胄的将军世子,后来又成了高高在上的将军。因为他要和闲院宫家的伦子女王成亲,她远道而来,从京都转来江户,又进了大奥,做了御年寄。她和他之间并无直接的联系,如果不是伦子女王,他与她一在江户,一在京都,一东一西,永远不会相逢。所以她和他没有独处的必要,今日是为了什么?
将军家治始终没有回头,只静静望着眼前水塘,比起滨御殿的潮入池来,这水塘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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