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妃嫔们送来的。”霁月上前几步,再行礼,道,“小主,奴婢觉得,一入宫门深似海,小主也应当多多与各宫娘娘妃嫔们来往,促进感情,不求别的,只求多一人帮衬,也好保全自身呐。”
在姑苏一带,我原是享誉全城的才女,养在深闺,向来喜欢独处。又不屑与那等整日滚在脂粉堆的艳俗女子来往,放眼全城,能看得上的闺秀寥寥无几。反倒是一些满腹诗书气质华的穷苦书生,偏偏入了我的眼。因此时常在府中设诗宴,请那些才华横溢者前来一同煮酒赏花论诗谈画。那样的日子,当真令人怀念。
姑苏城中亦有些人不喜我的清冷,但除了在背后嚼嚼舌根之外,单凭我的家世,他们也不敢拿我怎样。只是这深宫后院却是不一般,里头的那些女子哪个不是名门出身,哪个不是貌美如花?而且,还未入宫前就听说书先生道了不少各朝各代皇家的尔虞我诈是是非非,虽然没有切身经历过,却仿佛经历过一般心有余悸。
“那既然如此,你便找个人去清点一下库房的财物,先细细地分门别类,再按照那些妃子们的品级家世等一一派人回送礼物过去。记着,礼不一定要贵重,虽然我们家产万贯,但送太贵重的礼反而有炫耀的味道。”
结交他人么?她苏霓儿不过是不愿,又不是不会。
霁月满眼盈光地看着自家小姐,道:“那便选择小姐旧年的丹青和近日的绣品如何?既是小姐亲制,定不缺心意;以小姐的手艺,自然也不失礼数。”
“依你罢。”苏霓儿听了这大半日杂琐事,实在有些疲乏,遂关起小窗,准备掌灯看一会儿书。
走至偌大的书架前,柔夷轻轻抚过那一本本古籍泛黄陈旧的书脊,忽然,指尖冰凉。循着望去,却见那积满尘泥的红木盒子正静静地躺在藤木架的角落。
心中莫名一揪,俨然想起旧岁时,在那片海棠处放的明丽春光下,晕染出的一道水蓝如梦的霓裳。
然岁序不言,时光惊雪,回首往故人不在,徒留一幅海棠醉春,从此弃墨搁笔,心中无限怅。
再后来,一纸明黄诏书下,凄凄然入宫闱,只叹世事无常。临别时携那一卷《海棠醉春图》,再提一段小诗左下: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当时醉卧海棠,见你琴瑟饮茶,梦我一世相思入画,明眸刹那。
凝视着那个红木画盒,还未曾开启却已泪湿罗裳,纤纤细手颤颤。
忽而听见来人脚步声,连忙用长袖拂面,拭出泪水,随手取下一本《诗经》,故作细读。
“小主,宓秀宫的贤妃娘娘遣人送来一套琉璃木文房四宝。”霁月立于门外朗声道。
苏霓儿心中一怔。文房四宝么?可惜她早已搁笔了,那些笔墨纸砚于她而言,再华贵奢侈又有什么意义?
然而,对方是位高权重的庄贤妃,且身怀皇嗣,贵不可言。即便受到皇宠,她仍然是一个小婉仪,无论如何也不能以寻常心性来看待这一份厚礼。
“霁月,你准备一下,明日我要亲自去一趟宓秀宫。”
“喏。”霁月应答道,却还是没有起步离开。
苏霓儿回头瞥见霁月那忧心忡忡的神情,知道她又看破了自己的愁思,叹道:“我没事。”
“小主,今夜星辰璀璨,景致甚好,不若往摘星楼散散心?”
摘星楼?听起来倒是个不错的地方。
“就依你罢。”
一路自是无话,至摘星楼上,只觉得寒意习习拂面,像铺了一层玉润的香脂,极顺,极滑。漫天星子倾下,笼人恍惚入梦般,会见云君,霓衣风马。
她默立在近更的春夜,衫裙简静,环钗素致,看天侧灯火,闻重门长歌。
一如从前,不似从前。
苏霓儿正叹摘星楼果然是个静谧的地儿,忽闻转角处传来一声低吟:
“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顿时,她心下枉然:究竟是何人在此吟着如厮悲凉的诗句?
霁月悄悄挪至转角处探了一眼,略有些吃惊道:“小主,贤妃娘娘在那儿呢。”
苏霓儿亦颇为吃惊,赶忙上前行礼:“妾华阳宫苏氏婉仪给贤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一举一动如礼如仪。
摘星楼上,庄贤妃敛薄云长袖,折的是年少轻狂,留的是铮铮傲骨,随岁月流过,年华老去,未曾磨灭半分。她的右手放在凸起的腹部上,时而来回扫动,眼角里流着难以泯灭的慈爱——那种即将为人母的慈爱。
“原来是华阳宫新进的泠婉仪,上月也来过本宫的凤仪宫几次,只可惜偏生都撞见本宫忙碌之时,也没留婉仪在宫中小坐。今儿倒巧了,在此处遇上。”
那庄贤妃她是见过几次的。毕竟像庄贤妃这般高位的妃嫔,她们这样的新秀每日都得由着太监带去请安。只是贤妃有孕在身,大多数时候都免了新秀请安的事宜。
“世间诸事,皆无巧不成书。譬如因果,譬如缘分,再譬如,冤孽。”
苏霓儿淡淡地说道。她的脸上带着礼节性的笑容,却也是清冷的,透着凉薄。
庄贤妃愣了愣,似乎有些不明所以。然而她还是保持着那温和的笑容,轻轻地捏了捏苏霓儿的脸,调笑道:“妹妹这样的心性,就好像那天上的明星似的,哪个敢招惹?寻常男子不过只可远观而不能亵玩,恐怕能得到妹妹芳心的,也就只有陛下那种人中龙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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