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且刚行过笄礼,绾了满头青丝,一扫稚嫩的孩童懵懂之气,又兼一身笄服繁复而隆重,曳地的裙裾压着华丽金纹,衬得她出众的姿容如星辰日月,无法让人移开双目,只是光洁的额上一个红肿的大包脂粉难掩。
厉出衡惊觉失态,把头压得更低,“某与二娘有婚约在身,今日特来向杜将军提亲,还请二娘勿要见怪。”
这事本不该同她说,大梁民风保守,男女之间私相授受,都会被视为失德,更不必说婚姻之事,岂能如此堂而皇之地公然提及。厉出衡也是饱满诗书的世家子弟,该有的礼法他不会不懂,却又如此唐突。
若是她没有出正厅,没有遇到他,他还是会直入正厅,备受奚落。
她很庆幸,她出来了,把他拦在半道上。
或许她可以不必再经历前一世的凌辱难堪,而厉出衡也不会记恨杜家。
倘若她没有记错的话,厉出衡娶杜乐时,曾经放言:“杜家欠他一个妻子,他只是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为了这个目标,他努力了十年之久,终于位极人臣,权倾朝野。而在这十年的光阴里,她却蹉跎了岁月,成了一个不堪的妇人,最终死在他的怀中。
杜且顿时心中大骇,想起自己前世撞上杜乐花轿的那一幕,一切都是那么地诡异,她明明站得离花轿最远,却被推搡着撞了上去。在此之前,她被禁足在别业,只等那个男人夜夜来会,却在杜乐出嫁的这天,突然有人来接她观礼,打的是右相府的旗号。
这一切莫不是厉出衡一手安排的?
想到这里,杜且仓皇掩面而去,等到她立在明镜轩前,才幡然醒悟,原来冥冥之中早有安排,就算是她知道日后的种种,也无法轻易改变。
☆、第3章:婚约
杜且的母亲甄氏自从潜心礼佛后,便把独居的小院改成了明镜轩,在攘攘浊世自僻一方天地,除了伺候她的婆子侍婢,平日里没有人敢踏足半步,可不敢轻视她,短了她的日常用度。
因为杜家的门楣有一半是甄氏撑起来的。
甄氏成亲的第一年便因为长途奔袭追击敌军,而失去腹中不足三个月的胎儿,但那一场胜利却令杜如笙声名鹊起,得到虞恒的赏识,而没有人知道胜利的功劳应该属于甄氏,她因失去孩子而卧床一月之久。
甄氏也从不计较,她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她的郎君能够建功立业。
之后数年,甄氏数度出战,命悬一线,而战功尽归杜如笙。
在滇南时,甄氏刚生下杜且还未出月子,便深入瘴气丛生的雨林地带,邪寒入体,湿气难除,落了一身的病。
这样的巾帼英雄,却只是一个依附郎君的寻常妇人,甚至在知道自己病体难愈时,为他纳了妾室,拱手让出杜家。
这些事情也是杜且成亲后才知道的,前世甄氏一直在明镜轩,也不与人往来。她以为是杜如笙宠妾灭妻,母亲没有能力保护她。可她在杜家的地位卓然,却从不曾庇护过她。
上一世,曾经的夫君纪澜得公主下嫁,与她不分大小,她和她的儿子永儿便被弃于京郊别业。那人想要轻薄于她,逼她就范,她宁死也不愿委身,最后是父亲老泪纵横哀求于她,求她为了杜家不可任性造次。
那一刻,她已然勘破,为了永儿能袭爵,为了杜家一世荣耀,她一让再让,一忍再忍,可最后谁都可以轻贱她。
她不相信这些事情,甄氏一无所知。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甄氏甚少开口的嗓音有些沙哑,早有婆子开了门,沉水香的宁静致远须臾间平抚了杜且心中的不安。
“儿今日及笄,特来聆听母亲教诲。”杜且的乖巧是刻意雕琢的,可落在甄氏的耳中却不由地蹙了眉。
甄氏放下手中摸得发亮的檀香佛珠,示意她落座,“你我之间何须这些虚礼,我不问世事已久,对你也是疏于管教。看得出,他没有薄待你。”
杜且笑容微凉,垂眸展袖,一身华服美不胜收,“为了将儿卖个好价钱,若是连这点本钱都不肯下,怎么能套得住金主,父亲是何品性,难道母亲还不知道吗?”
甄氏并未接话,冷道:“你既已成年,这婚事也该议。”
“说起婚事,儿有一事不明。”杜且默默抚平裙摆并不存在的褶皱,“方才儿在厅前游廊遇到一个小郎君,他说他叫厉出衡,与儿有婚约,可是确有其事?”
甄氏并不否认,道:“当年在滇南行军时,曾救下厉氏一家,你父亲看厉氏家门显赫,有意攀附,提出结为儿女亲家。那时你还不足月,厉家小郎君也不过三岁稚子。你父亲怕人家反悔,还留了信物。如今厉氏衰微,你父亲平步青云,不再是当日的低等武将,这桩婚事怕是难成。其实也好,厉家那样的门第,就算是落败,也不是我们这种人可以攀亲的。你也不必太担心,安心待嫁,成与不成,你父亲总不会害你。”
☆、第4章: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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