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沉默过后,谢天阑慢慢抬起手中的陶罐,看向顾玄薇道:“你重伤未愈,喝点水吧。”
草席上的顾玄薇目光直直的看着空气,不说一句话,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一般。
谢天阑心情担忧而复杂,顾玄薇这个时候的模样,让他想起了她与他摊牌时,那个时候她的眼神里也充满了这样自暴自弃的意味。
只是当时看着顾玄薇,目光带着现在不曾有的偏执,绝望中也能固执的抓住眼前的东西;而现在的顾玄薇,目光空洞,连唯一一根救命稻草都没有,像是随时能沉入深渊。
谢天阑的心情像是浸泡在胆汁中,被一只手拧了一把,流溢出苦涩的汁液来。
大抵现在他是天底下对她感情最复杂的一个人了。
她是顾玄薇,这世上独一无二的顾玄薇,但站在他的角度来说,又不是他爱的那个人。
然而看到她此时的神情,谢天阑嘴唇动了几次,还是没有开口说出那句‘放心,我会治好你的。’即使他心中下定了决心,却不能代表以他如今的状况能够做到,他向来不是乱做保证之人,无法说出那样的话。
他默默的爬上前,将陶罐放在了顾玄薇伸手能够到的位置。
不知过了多久,窗扉透出的日光将顾玄薇眼睛照得刺痛,她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烦躁,伸手一拂,陶罐发出轱辘一声响,里面干净的清水哗啦一声洒了满地。
谢天阑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什么,爬上前,将陶罐拾起,离开了小屋。
过了好一会,他又带来了一壶干净的清水,还有两个刚刚洗净的果子,这是他昨天留下来准备今天充饥的食物,果子是落在地上后拾取的,上面有很多瘢痕,此时也都被他一一抠洗干净了。
东西再一次摆在了顾玄薇面前,这一次她终于有了别的反应。
她抬起脸,绝美的面庞上神情冰冷,眼中有着洞彻的嘲讽意味。
戏谑问道:“你如此讨好我,想得到什么?”
不待谢天阑回答,顾玄薇已经冷笑起来,扫了自己身体一眼:“难道是这副残躯?”
“你要便拿去,与其落到废人境地,倒不如死了干净。”
若是旁的任何女子这般嘲讽,遑论对方生得有多美、地位有多高,谢天阑早就转身而去。
只是现在,说出这句话的人是顾玄薇……
谢天阑只是将东西往前推了推:“你不想见到我,我便出去,只是你重伤未愈,又一日未进食,一定要吃些东西。”
听到这话,顾玄薇眉头大皱,清灵漆黑的眸子直直盯着谢天阑,瞧见他瞳仁中没有愤懑,只有担忧与一丝无奈,不禁一愣,旋即困惑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她看人一向很准,之前与他曾有过一面之缘,知晓其不是没气性的人,如今这个男人行动蹒跚,五官可怖,然而精神清明,眼神干净,通身也并没有太多消沉郁气,她又瞧了一眼地上的陶罐和果子,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她如此好性。
这种困惑只是短时间冲淡了她心中的郁结,很快,当她试着动腿时,那种毫无知觉的感受再一次提醒了她如今的境况。
荒无人烟的山谷,武功尽失,双腿残废,唯一能倚仗的另一个活人,状况甚至比她还要糟糕几分。
脑中掠过谢天阑此时的模样,顾玄薇回想起去年在铸剑大会上见过的年轻剑客,只觉得人世浮沉,转眼便是沧海桑田。
一念及此,她不禁心中戚戚,对谢天阑也起了同病相怜之感,收敛了先前心浮气躁下不自觉对他产生的种种恶意揣测。
但是,也仅止于此了。
她现在处于一种对万事万物都颓靡的状态,理智分析出目前处境糟糕,已至绝境,便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来,脑中浑噩,只有满腔仇恨在燃烧,恨不得突破这具残破肉身,化作鬼魂找那些将她逼至此境的人复仇。
日头西沉,凉风习习吹入小屋,顾玄薇透过简陋的窗扉,目光直直的望着外面变得深蓝的夜空。
星子点缀,晶莹闪耀,对于不少人来说,这也许是一个舒适美好的夜晚,但不包括山谷中的两人。
跌落先天之后,顾玄薇没有了先天强者那种多日不进食亦能保存体力的能力,胃里传来许久不曾体会过的饥饿之感,甚至她都没有意识到这种感觉是饥饿,随着时间推延,这种感觉也化作了一阵一阵钝痛,虚冷的感觉传来,不知不觉间,她唇上最后一点红润都消失了。
谢天阑忙碌了一天,直到这个时候,终于带回了足够两人吃一日的食物。
结果回来后,见到顾玄薇此时的模样,心中一痛,再也忍不住上前道:“你就这样放弃自己?”
顾玄薇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
谢天阑和缓了语气:“遭遇困境便选择放弃,你何曾如此不堪一击?玄……顾姑娘,想想看,现在的你,真的还是你吗?”
这句话不知触到了顾玄薇哪根神经,她猛然转头冷笑:“我当然是我,你口中所说,不过是你的想法,就如我现在也想不通,想不通你遭遇此境地,为何当时不自我了断,还活到了现在?”
面对这样不可理喻的顾玄薇,谢天阑沉默了一会,反而笑了,他直直的逼视着她,眼中有些挑衅又高深的意味。
“你想知道我为何苟延残喘至今吗?”
顾玄薇没好气的皱眉接口道:“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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