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如昨夜约好的那般,宋青山把仵作王驰约到了平津口一家茶馆里。
“沈兄,这是我那位同乡,现在是西郊衙门的仵作,四年前焦小宁的案子就是他经手的。”
王驰看上去约莫三十有五,下颌宽大,面上无须,却长了一些皱纹,衣衫齐整,沈孟闻见了他身上淡淡的皂角水的味道。
“沈大人,敝姓王,单名一个驰字。”
沈孟心下了然,微微颔首问道:“王公还记得那天的事情吗?”
“记得。”王驰点头,“那年的冬天很冷,刚好京城又下了一场大雪,冰天雪地的,溺水身亡的那个孩子只有四岁。”
三个人默默不语,宋青山拿起桌上的酒壶,往三个杯子里斟了一些酒。
宋青山扯了扯嘴角,诧异道:“天寒地冻的,孩子到水边去玩,溺水的事情应该不多吧?”
王驰摇头:“焦小宁不是去那边玩的,听说是去找他爹,然后不小心滑进了云瑶池,被两个没有多大的孩子看见了,没有救起来。”
沈孟点头,这一点倒是与风棠本人说的能够对上。
“后来衙门有人报案,当时的知府带着包括我在内的五六个人一起到了云瑶池,人群里面突然冲出来一个方脸的男人,抱着那具冰冷的尸体哭起来。”
忆及当时的场景,王驰好像被一双大手扼住了喉咙,咬着腮帮子,微微用力,两颊的褶皱变得不那么明显。
“那个人就是焦小宁的爹,叫做焦山。”
宋青山见王驰又停住了,给他的杯子满上,低声问道:“后来呢?”
“一般人家遇上这样的事情,都会觉得是意外,匆匆买一副小棺椁把人埋了就了了。官府也不会深究,也会让家人把尸体领回去,但是焦山竟然要求验尸。”
宋青山问道:“那结果呢?”
沈孟想起来自己在风府当中,风棠交给自己的仵作的字迹,下面正是王驰的名字。
“确实是溺水身亡,但——”王驰有些犹豫,却不知道该不该讲了,连目光也变得有些闪躲。
沈孟的声音骤然提高起来:“但是什么?”
王驰有些惊异,身子往后靠了靠:“没什么。”
沈孟站起来,面色有几分凝重:“王公!”
王驰端起那杯酒,看了两个人一眼,神色相当复杂:“真的没什么。”
他起身欲走,步子才迈开,快雪已经落在了他的肩上。
王驰的肩一抖,仿佛这快雪有千斤重。
宋青山站起来,想要托着剑,又不敢上前:“沈兄——别别——别动剑——”
王驰的嘴角抖了抖。
沈孟收起快雪:“动手绝不是我的本意。”
宋青山朝着王驰挤挤眼睛,着急道:“王兄,你知道什么就告诉我们吧,我们一定守口如瓶。”
王驰冷冷一笑:“只有死人,才会守口如瓶。”
沈孟亦迎视着这森冷的笑意,回道:“如果——四年前这件案子真的有什么隐情,而王公又身陷其中,那可以肯定的是,所有的隐情会在不久之后,都变成再也无人知晓的秘密。”
王驰的眼角突地一跳。
宋青山听着沈孟的话——
什么意思啊?
难道——
王驰——
难道还有人会对王驰——
王驰注视着沈孟,猛然间吞了一口口水,面色灰白,缓缓点头:“好,我告诉你。”
第一部分·12
明明已经是四月的天了,身上却还有森森的凉意。
沈孟走出门,若有所思。
王驰的话像在他心上投s,he下了一片y-in影,久久没有散去。
宋青山与他并肩而行,沿着平津口往里面走,指着不远处一座破败的角楼:“沈兄,你看,那里就是焦家。”
小楼破落,颓唐朽败一如它的主人,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再转头望过去,不远处的华津口又是华宅府第。
“听说,焦山只有一个卧病在床的老父亲,在焦小宁去了以后,便已经神志不清。”
“能够治好吗?”
宋青山一怔,反应过来,“老人是受到太大的打击了,除非——焦小宁活过来,又站到老人面前,或许那病就好了。”
是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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