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倒映在明亮的眸子里,依稀如幽蓝的湖面上泛起薄薄的水雾。她紧咬着唇,铿锵有力地说出这些话来,不知是山风太冷,还是情绪太紧绷,孱弱的双肩一直在瑟瑟抖动。那道泫然欲泣的目光让他几乎有些克制不住自己。左手不由自主便搭上了她的肩,他迟疑着,要不要伸出另一只手去,拭去她粉腮上滑落的那滴眼泪?
瞬间迟疑,她却已是万念俱灰。声线渐渐落下去,化作一缕绵长而黯然的叹息:“我来,不过是想见见你。”
只是想,再见见你,看一眼你而已。
壹:凤求凰
一声闷雷过后,雨滴哗啦啦砸在瓦片上。
看这架势,老天爷是存了心要跟沐相爷作对,偏赶着四小姐出阁的好日子给人脸色看。
司天监千挑万选的吉日。府上几位有神通的门客也算准了这日必是艳阳高照的晴天。沐家的下人们很早就收拾停当了一切,门里门外,灯火辉煌。
所有事都顺顺当当。可谁想,天将快要放明的时候,突然阴云密布,雷电交加起来。几道银光撕裂了静寂,紧跟着半空里落下一个野雷,劈碎了门外旗杆上的两串琉璃灯笼,吓得门廊下几个没胆气的守夜小厮吱哇乱叫。还没等管家喊人将灯笼换好,忽然又起了大风,把相府内外的各色装饰物吹得七零八落。
捱到天色微明时候,终于噼里啪啦地落下雨来,铿锵脆响如滚珠般敲打在屋顶上,像是谁家受了气的孩子狠狠摔砸着东西,恨不能将碧瓦敲成齑粉一样,震得人心惶惶。
“敏珠,出去看看,到底是下雨还是落了冰雹?”
“是雨,小姐。”名唤敏珠的婢女是大夫人柳氏身边的红人,相府里最有头脸的丫头。她嘴里答着主子的话,脚下却是纹丝未动。这都什么时候了?迎亲的吉时定在辰时三刻,眼下卯时都快过半,宫里的人都候在门外了,小姐竟然还有心思关心什么风啊雨的,难道真像几位夫人说的,果然是个没心没肺的木头人吗?
回想起几位夫人说四小姐时的表情,敏珠忍不住憋了丝笑意在嘴角边。
“二房那个丫头,哎,让人怎么说才好——”大夫人才刚起了个头儿,三姨娘就搁下手里的雪瓷茶盏接上了口。翠玉甲套在敏珠眼前轻轻晃了几晃,“咔哒”一下点在书架的花瓶上。“要才无才要德无德,病病怏怏唯唯诺诺,连句话都说不利索,简直就是块木头嘛!要不是亏了那张脸呀……”
众人都明白底下是句什么话。要不是亏了那张脸,哪里轮得到她入宫?
顿了一顿,有人开口拦下了三姨娘的话头。“好了好了。好歹她也是将出阁的人了,你就说两句好听的吧!”四房那位嘴里打着圆场,手下却偷偷扯着三姨娘的袖子。“以后少不了还要她多提携咱们……”
四房一子一女年纪都还小,以后少不得要有体面的姐姐给撑腰。三房却没这样的顾虑。三姨娘哂笑一声,眼风里满是不屑:“得了吧,你指望她?指得上吗?能入宫,那是靠着咱们老爷的脸面!谁叫圣上要‘沐家’的姑娘!”着重咬住了“沐家”二字,眸风忽的一转,扑到大夫人脸上,笑声里带着谄媚,话却泛酸,“真要细论起来,怎么也该是嫡出的小姐入选才合规矩!”
“话是这么说。但岚儿已经出阁了。小柔的年龄又不合。”柳氏抿一口茶水,气定神闲摁下话头。这话里的意思她明白。当初选秀时,三房明着暗着下了多少工夫?一心想把自己女儿送进去——是自己力劝老爷送云裳入选,硬生生别下了三房里那位姑娘的苗头。
端庄一笑。在这座宅子里,她是无上权威。座下诸多姬妾,纵使心里再怎样不满,谁也不敢在她面前露出一丝一毫。
“不管是哪个入选。只要帝君满意,就是咱们沐家的福气。再说了,四丫头的性子虽木讷,模样却生得却招人疼呢……也是天意吧。”
说到容貌,众人沉寂下去。没错,沐家七个姑娘,论才论宠,怎么轮都轮不上沐云裳。可要说起姿色,她那张脸……
还是从宫里传出来的话:自打见过沐家四小姐的画像,帝君就再没瞧过别的秀女一眼。
龙心大悦。因是丞相之女,千金闺秀,帝君破例赏了“淑媛”的封号,又下诏,逾制以妃礼迎娶。
鸾凤和鸣步摇上的金叶子轻轻划了一下掌心。
并不疼,但足让够敏珠把信马由缰的思绪给收回来。轻声叹了口气,她伸手给小姐贴上珍珠花钿。自打纳妃的诏书下来,这大半个月,阖府上下不眠不休,几百口人,哪个不是忙得人仰马翻?唯独正主儿成天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该怎样还怎样,仿佛要嫁进宫里当娘娘的人不是她一样……
顺手接过小丫头递来的玉手钏给云裳戴上,又指挥梳头嬷嬷再次抿好鬓边滑落的发丝,收拾停当,敏珠终于腾出只手来。
涂了蔻丹的玉指轻轻向窗外一撩,“喏,您瞧。”
滚珠般的声响还在头顶上不停地敲。雕花栏外,碎在屋瓦上的雨水已连成了一条条晶莹的线,顺着琉璃瓦滑落下来,在檐下汇成一面玲珑剔透的水晶珠帘。忽如其来的暴雨浇透了廊柱间飘摇的红白丝络,一股脑儿全打在了山石下的那丛竹子上。
一院子雨水。亮晃晃的,小湖一样。
时候还早,敏珠拿起面手镜给小姐照看发髻后头的百宝珠花。手里的活计滴水不漏,心下腹诽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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