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任市长姓向,一位瘦高的老头儿。向市长从走廊里走过,背后总是跟着三两个蹑手蹑脚的人。这些人都是办公厅的同事,都是熟人。可他们只要一跟在市长背后,就一个个陌生着脸,眼睛一律望着向市长的后脑勺。前面的人就忙让着路,就像在医院急救室的走道上遇上了手术车。朱怀镜碰上这种情形,总会情不自禁地叫声向市长好。向市长多半像是没听见,面无表情地只管往前走。有时也会笑容可掬地应声好。但即使这样每天碰上十次市长,市长也不会知道你是谁。可市长偶尔回应的笑容却令朱怀镜印象深刻。
他有时在外面同别人吃饭,人家把他当市长身边的人看,总会怀着好奇心或别的什么心问起向市长。这时他就会想起向市长的笑容,感慨说:向市长很平易近人。他心里清楚,这与其说是在摆向市长的好,倒不如说是在为自己护面子。如今这世道,不怕你吹牛说自己同领导关系如何的好,甚至不怕暴露你如何在领导面前拍马,就怕让人知道你没后台。
朱怀镜一时也不说话了,只机械地嚼着饭,不知什么味道。这本是一个清静的所在,但他俩的清静有些叫人发闷。吃完饭,两人又各要了一杯咖啡。
“明溪,”朱怀镜语气有些沉重,“你是槛外人,官场况味你是无法体会的。”朱怀镜说话的时候,李明溪一直埋着头。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怪异:“我原来只以为你有些无聊哩好吧,我画吧。他有何兴趣我只好搞命题作文了。”朱怀镜想了想,说:“画什么东西就随你,只要不像纪晓岚羞辱和|,搞他什么‘竹苞松茂’之类的东西去骂人家就行了k也是文化人,你的那些个小聪明,人家懂!br
说好了,时间也就差不多,两人付了账走人。朱怀镜径直去了办公室。想给刘仲夏打个电话,又觉得不太好,就跑过去看了看。仍不见他来上班。已是三点半了,要来也该来了。只怕是开会去了去开会也该打个招呼。正副职之间工作不通气,lùn_gōng是不合组织原则,论私是不尊重人。朱怀镜便有些不快了。又一想,何必想这么多呢自寻烦恼。也有可能人家有紧急事情出去了,来不及打招呼。
他一个下午没事,只在装模作样地看资料。冷又冷得要命,久坐一会儿就透心凉。
只好起身到各间办公室走走。手下同志们是两人一间办公室。同事们见他去了,忙招呼朱处长好,手便下意识地抚弄着摊开的文件,好像要告诉他,他们正在认真阅读资料。
他当然明白手下人最烦的就是成天傻坐着看资料,却仍是故作正经,强调吃透材料的重要性。他讲得好像很认真,手下人听得也好像很认真。真是有意思,官场上的很多事情,大家都知道很无聊,但都心照不宣,仍是认认真真的样子。似乎上下级之间就靠这种心照不宣维护着一种太平气象。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班,朱怀镜回到家里。一进门,就嗬嗬地搓手。真冷得有些受不了啦。他估计这会儿刘仲夏即使开会去了也该回来了,就准备挂个电话过去。他刚拿起电话,又放下了。还是明天上班时没事似的告诉他吧,不然显得太巴结了。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香妹的表弟四毛来了。四毛提了个尼龙编织袋,站在门口半天不晓得进来。朱怀镜说你快进屋呀四毛擦着鞋问要脱鞋吗朱怀镜说着不要脱哩,却又取了双拖鞋给他。香妹听见了,摊着双手出来招呼:“四毛来了快坐快坐。我在做饭,你姐夫陪你说话吧。”
“今天从乌县来的”朱怀镜问。“是。清早上的车。”四毛答道。两人说了几句,就没有话说了。朱怀镜因为在老家当着副县长,四毛在他面前总有些畏畏缩缩。朱怀镜就很客气地对他说:“看电视吧。”
吃过晚饭,香妹陪四毛说话。四毛同表姐就随便多了,话也多起来。他说爸爸妈妈身体都不太好,身体最差的是妈妈,一年有半年在床上。医院她又不肯上,药也不肯吃,只心疼钱。哪来的钱就几亩田,橘子也卖不起价。上交还年年增加。今年上面说要减轻农民负担,县里给每户都发了个减负卡。原来还没有的上交项目,这回印到卡上,成了合法的了。姐夫不调到市里只怕还好些。张天奇这几年县长一当,不知发了多少县里大大小小建筑工程,全是他老弟张天雄一个人揽了。王老八姐夫是知道的,他原来在乌县包工程是老大。我原先是在王老八那里做小工。现在王老八不行了。他不要那么多人,我就没事做了。
朱怀镜这就知道四毛的来意了。他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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