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说到这儿,一名驿卒忽然骑着马,沿田埂从远处急驰而来。
谷地边上,正有大群的官员恭候在那儿,为这爷孙俩回避出空间,叫他们自由自在地在田间漫步,聊天。一见有驿卒赶到,就有人迎上前去,问答几句,就有人引着那下了马的驿卒向他们跑来,朱棣看见,便牵起朱瞻基的手道:“走,过去看看”
朱棣迎头上去,那驿卒取出一筒封的奏章,正是都察院弹劾太子的奏章,朱棣赶回地头,在一株大榆树下,太监搬来马扎,抬过小几,又端上茶水,朱棣一边喝着水,一边看那奏章,奏章看罢,脸上便露出不悦的神色,大声吩咐道:“来人,拟旨。”
当下有人又抬过一张几案,就在朱棣侧面不远处放好,铺上纸张研好端墨,拟旨官端坐案后,提笔等着。
朱棣道:“高炽吾儿,俺命你监国,处处须小心谨慎着,切勿急躁性子。大臣皆是国家栋梁,偶有小过时,安能加以折辱还有,你在太芓宫里面坐着,不可偏听偏信,以一己好恶待人处事”
朱棣一口的大白话,那拟旨官早就习惯了,运笔如飞,刷刷写道:“晓谕太子,朕命你监事,凡事务必宽大,严戒躁急。大臣有小过,不可遽加折辱;更不可偏听以为好恶,育德养望,正在此时。天下机务之重,悉宜审察而行,稍有疏忽,遗害无穷。切记:优容群臣,勿任好恶。凡功臣犯罪调发将士,必须奏决”
等拟旨官写罢交予朱棣重新看了一遍,朱棣点点头,说道:“用印,发出去吧”
朱棣说完,牵起朱瞻基的小手,道:“咱们再到那边棉花地里走走去。”
爷孙俩刚一走开,朱瞻基便替父亲抱起了不平,他嘟起小嘴道:“皇爷爷,孙儿的父亲纵有处事不妥当的地方,可他毕竟是当朝太子啊,皇爷爷怎么能因为一个御使的几句话,便加以训斥呢。皇爷爷甚至还不知道父亲为何责斥大臣”
朱棣一愕,扭头瞧瞧孙子严肃的小脸,不禁仰天大笑:“哈哈哈哈”
朱瞻基更加不悦,甩开朱棣的大手道:“皇爷爷为何发笑,孙儿说的不对吗”
“呵呵,当然不对”
朱棣宠溺地摸摸他的头,语重心长地道:“孙儿,你父是俺儿,可是在国事上,却是君与臣。皇爷爷并不需要知道你爹爹为何责斥大臣,他性情一向温和,既然发怒,必有缘由的,知子莫若父,这还用俺问么”
朱瞻基诧异地道:“那皇爷爷为何”
朱棣的神情严肃起来:“孙儿,你爹或是因为忿怒,但,召大臣觐见于太芓宫,严词教训,这就是僭越。太子受朕所命,代朕监理国事,却不能代朕管教大臣,他只能解决事情,这些事应该交由朕来裁决。不管他是否事出有因,这么做,那就是撼动朕的权威”
朱瞻基不解地道:“可是爹爹是皇爷爷的儿子呀,他以后就是大明的皇帝。”
朱棣沉声道:“一日不是皇帝,便一日不掌君权一户人家,老子不在家,儿子可以替老子做些主。但是一个国家,万万不成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这不是戏词里的一句空话,这里面是有大学问的。”
朱棣站住脚步,长长地吁了口气,说道:“世间万物,都有它的道理。就像那谷子,永远只在半夜开花,天色未明,花即败去,自古至今,从未改变,咱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可是它必定有它的道理。这朝廷天下,也是一样。
从皇帝到内阁从内阁到六部,从六部再到地方三司,朝廷诸衙门,朝廷与地方贯通其下的大小衙门,各个衙门之间各个官职之间,联事通职,构成了掌控天下的一张巨网,而皇帝,就是这张网的中枢。
所有这一切,相互依存相互制约,任何一处逾越了它的规矩,就会破坏整张巨网的协调,从而扭曲变形,出现它掌控不到的地方,甚而酿成更大的后果,乃至亡国。君不成其为君,臣不成其为臣,必酿大乱。所以,这个秩序绝不能乱,任何人都不可以以任何理由让它乱”
朱瞻基听了,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朱棣牵起他的手,沿着田埂向远处缓缓行去,风中飘起他肃穆的声音:
“孙儿,为君者永远不可以让臣凌驾于君之上,不管他是君的至亲孝子,亦或是忠烈节义举世无双的忠臣,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否则便君不君臣不臣了。哪怕他的所作所为是因为对君的忠,这也是不可原谅的。因为当他凌驾于君之上时,君的权威就已经受到了伤害,百官必然因之而失去对君的敬畏。
一个农夫,照料的是十几亩田地,他要顺应天时四季,育种栽秧除草杀虫,一个不慎,全年的收成就毁了。而一个皇帝,照料的是全天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里里外外,要考虑要计较的事情更多,一个不慎,就是千万人的死亡,甚或江山的颠覆。瞻基啊,总有一天,你也会成为大明的皇帝。皇帝,所思所虑,不为一人,要放眼天下,这番话你要牢记在心”
朱瞻基还带着些童稚的声音道:“是,皇爷爷教诲,孙儿谨记在心”
第905章勾心
莫愁湖水面千余亩,湖岸亭楼相接,湖内风光无限,这儿碧波一片,那儿荷叶连天,时而有小岛俏立水中,湖周围荡漾着一些小舟,有的是在捕鲜鱼,给本家主人尝个新鲜。有的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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