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溟说,谢春飞约摸,要醒了——只是不知道确切是什么时候。
秦逍身体很好,没有传下谢春飞那些病,能跑能跳的,和寻常人家的孩子也没什么不同。秦纵瞧着秦逍眉眼间依稀可辨的秀丽,心口发苦,难以自抑地常常想起谢春飞。
五年前谢春飞生完秦逍的那副形销骨立的模样,真的成为了秦纵的噩梦,但凡梦到谢春飞,都会半夜惊起,一身冷汗,再难入眠。
秦纵甚至有时候会想,是不是这个孩子在生父肚子里的时候,吸光了谢春飞所有的养分。
谢春飞的匣子,被秦纵收在了枕侧,有时他觉得难以支撑时,便会打开看一看。
看一看,那沉甸甸,不曾说出口的情意。
五年前他发现了这个木匣,一张张拆开那些信,直到看到最后一封,在信末照例的“吾爱春飞,思之念之”下,有一行小字。
都说字如其人,谢春飞的字,也是那样清瘦秀丽。
秦纵看清哪行小字,犹如被当头一棍,眼前一片模糊。
“思卿更甚,盼平安归。”
这一次,秦纵终于完完全全地明白了,谢春飞是真的爱着他。
可笑当初,他怎么会走火入魔,觉得谢春飞完全是被迫嫁给他?
回到秦府,秦纵叫来了眠秋,把卖身契还了他,又给了眠秋一些银票。
眠秋望着那些银票,淡淡笑道:“谢谢秦爷放我自由。”
“你倒怎么好像早知道有这一天似的,一点儿也不吃惊?”
“秦爷的心思,从来没放在眠秋身上,眠秋看得出来,您的心思一直都在夫人身上,找我来也不过是为了同他置气。既然秦爷想通了,那便好好和夫人过日子,眠秋在这先祝两位贵人举案齐眉,天长地久。”
眠秋自小在玉露秋里长大,做了这一行的,见惯了人情冷暖,是最会察言观色的,秦纵的心思到底在哪里,在谁身上,他早就看得一清二楚,因此也不做妄想。
更何况,秦纵也从没给过他妄想的机会。在他人眼里,他被秦纵赎身带回秦府,常伴贵人身侧,这是天大的好事。实则不然,秦纵表面上看起来对他千般宠爱,其实也只把这个赎回来的小倌当个泄火的物件,和那些奴才也没什么不同。
只不过,在谢春飞面前,秦纵才会千般百般对他好,这戏,始终是演给谢春飞一个人看的。
从西域回来的一路,都是秦纵骑马,眠秋坐在马车里。即将抵达上京的时候,眠秋才被秦纵叫出来,抱着坐在马上,揽在怀里,装作宠爱无边的模样。
而回到上京以后,秦纵更是极少去他房里,甚至有时候去他房里和衣而眠……
眠秋有时候也是不明白,这两个人置什么气呢?
不过就算是置气,那也是夫夫俩人的事情,等到这口气出了,估摸他也能被放了自由身,毕竟是秦纵把他从那可怕的玉露秋里赎了出来,他的卖身契还押在秦纵手里……说到底,他和秦纵,不过各取所需,互相利用罢了。
秦纵看着眠秋白皙的脸庞,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心头一股愧疚揪着:“眠秋……希望你也能找个真心待你的人。”
眠秋隔日便收拾好东西,离开了秦府。
陈年旧事涌上心头,令人不由陷入回忆,但此刻,秦纵被儿子的呼喊扯回了现实:
“爹!你看!这是云瑛姐姐给我做的风筝!好看吗?”
秦纵循声望去,秦逍手里拿着一只五颜六色的风筝,正朝他跑来。
“慢点儿,别摔着了。”
秦纵迎上去将他抱起来,秦逍一手搂着他的脖子,一手拿着那只不大的风筝,一双眼睛像是黑葡萄似的:“爹,好不好看?”
秦逍那双眼睛,令秦纵无端想起来谢春飞。
在秦纵小的时候,他的春飞哥哥,也陪过他放风筝。
那时候谢春飞扯着细线,在山崖上跑起来,大风吹落了他的发带,一头浓密黑亮的长发便在风中飘散开来。长发有一缕拂过秦纵的脸,凉丝丝的。
秦纵记得清楚,谢春飞发上的味道。
那是一种混着草药味的冷香……
香气袭人,沁人心脾。
“好看,好看,”秦纵无奈地附和,语气忽然一顿,“你……”
“嗯?”
“没事,你先去玩吧,也别玩的太过了,晚上我要考你背书。”
待秦逍走后,秦纵把云瑛叫到了书房。他一边翻着账本,一边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云瑛,秦逍今天,眼角怎么是红的?”
云瑛叹了口气,轻声道:“小少爷……今天在学堂受委屈了,回来的路上哭了很久,为了哄他,我给他做了个风筝。”
“受委屈?”秦纵握着笔的手停了下来,“什么委屈?”
“就是……学堂里有别的孩子……嘲笑小少爷没有娘亲……”
秦纵呼吸一滞,眼帘落了下去,过了很久很久才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云瑛有些不忍,她自小和秦纵一起长大,从秦纵十岁起便侍奉了,如今看着如此憔悴的秦纵,心里自然是有些不是滋味:“老爷,您也别放在心上,都是小孩子,难免有顽皮些,不懂事的。”
“你下去吧。”
秦纵看着账本,嘴里一阵阵发苦,他想,这大概是谢春飞给他的报复。
让他一人,享这无尽孤独。
他很想抱着秦逍,告诉他你其实是有爹爹的,可是又怕秦逍问他,那人在哪里。
秦纵有时候觉得这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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