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晃晃那人虚弱的身子,关切道:“凛,凛兄,你怎么了?可是刚才打斗受了伤?”
不想,对方却摇了摇头,动作细小,热气呼出,鼻梁蹭过他的肩膀,引来些许麻痒。
沉默须臾,终瓮声瓮气道:“云濯……饿。”
第二十七章 乱中义 其三
将饿得发昏的人扶回屋里安顿好已是半深不深的夜里。
这处弟子房本就偏僻,天幕一片漆黑,周遭的烛火明灯十分稀少,出入之门亦已关闭,云濯翻墙出去,两眼一摸黑地溜达了小半圈,却仍是不知去哪才能寻着食物。
思来想去,分外纠结,最后只能将心一横,入了弟子房旁的小厨,硬着头皮对上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又待小半时辰后,云濯捧着包热乎乎的东西翻回房里。
半昏不暗的月光之下紫衣显眼,那人正乖乖歪靠在床边,见他翻窗进来,赶忙起身去接,却被一把按回。
云濯将那包东西推到他手中:“等急了吧,快吃!”
也是饿极,一听有吃食,司徒凛三下五除二剥开那纸包,狼吞虎咽地啃了好几口。可待须臾后咀嚼几分却忽脸色大变,双眉直皱,顿了动作。
他低头瞧瞧那纸包,但见当中一团乱七八糟的面,外边焦糊,里面夹生,芝麻团在一处,盐巴未曾揉匀,简直惨不忍睹。
迟疑片刻,司徒凛抬头疑道:“你,拿来的这是什么?”
“呃,算是,胡饼?”
一撩衣摆坐在那人旁边,云濯挠头道:“我,我自己回忆着我家厨子那做法倒腾的。嘶,应该,应该没问题吧……”
“自己做的?”
闻此言,又想起这红薯都不知怎么烤的小子,司徒凛气息一滞:“你以前怕是没做过饭吧?”
云濯不假思索:“那不然呢?君子远庖厨啊!”
司徒凛没作声,又捻起一块饼,嚼了两口,摇头不语。
看他这纠结不语之态,旁边那位迟疑片刻倒忽然有点底气不足起来。顺手从纸包里扯了一小块放在嘴里,结果刚嚼一口就变了脸色,飞似的站起身来奔到窗前,“呸呸”两口,瞬间将那饼吐了出去。
“这这这,这是什么啊?!这东西能吃吗?!”
明明步骤跟自家厨子一样,怎么偏偏味道堪比毒药啊?!
嗓子眼里一阵一阵犯恶心,云濯边拿袖摆抹着嘴边顺气。谁知一转身却偏看到司徒凛又抱着那饼子吃起来,顿时大惊失色,上前去抢:“停!凛兄你是饿糊涂了吧?!这东西吃了要坏肚子的,快,快扔了!”
“扔什么?这不是胡饼么?”
眼见来人伸手要抢,司徒凛侧身一躲。
语罢,干脆又狼吞虎咽了几口,将那块饼子瞬间咬下一大半,末了还意犹未尽,胡说八道:“你真别说,我这人就爱吃这种半生不熟外面还糊了的。啧啧,和外面比别有一番风味啊……”
见那人乐得其所,云濯急得跳脚:“你真是饿傻了吧!”
“傻?”
不为所动,司徒凛将剩下半块饼珍宝似的护在怀里,冲他一挑下巴:“从小到大,有人说我顽劣,有人说我不争气,有人说我爱耍小聪明……然说我傻的,你还是第一个。”
“可这不是傻是什么!”
云濯直摇头:“你当真不怕被这饼子毒死嘛?!”
“哎,毒不毒死再说,吃得开心就行。”
司徒凛看着手里那半块饼,继续摇头晃脑说着奇谈谬论:“‘宁喝开眉粥,不吃皱眉饭’听说过么?你亲自给我做的,那我吃着自然开心。”
他说这番话时,语气渐从原先颓唐,稍复成昔日招牌式的调笑打诨,脸上也在半明半暗的月光下渐渐绽出笑容,仿佛自己手里拿着的不是半块胡饼,而是什么稀世珍宝。
不,或许对于司徒凛这样的人来说,真的拥有了稀世珍宝,也不足以让他这么开心吧。
是他让他这么开心的?
那人难得的笑容看得云濯心下一动,手上动作稍滞,但迟疑了一会儿,嘴里却仍是咬死不放:“那也不成!还是得扔了,我怕把你毒死……”
“停,先别说这个。”
稍稍恢复点体力,司徒凛将右手一抬止住他的话:“当初在归离潭时我就想问,你一趟洛阳行下来,怎么身上多了股狐狸味儿?”
“啊?”
云濯被问得莫名其妙:“可我在洛阳分明没碰见过狐狸啊。”
“哦?”
司徒凛玩味道:“真不是被狐狸迷了眼,然后自己不知道?”
“嘿,你这人……我好心来帮你,却恩将仇报?”
一见这人心情稍好,便不忘揶揄,云濯本也想出言回敬,但话到嘴边,念及那人情绪又生生咽下。
末了,只得拍拍他肩膀,轻声一叹:“算了算了,挖苦便挖苦吧,你只要别再那副失落样子就好。不然,可当真吓死我……”
“嗯,不会了。”
见他一副心有余悸之态,司徒凛也知自己这几日所受打击甚重,表现太过颓唐。沉吟须臾,将人肩膀一拍聊作安慰,引他朝窗边走去:“莫再想这事了,随我来。”
被人拉拉扯扯,云濯摸不着头脑:“又去干嘛啊?”
司徒凛冲他一笑:“自然是上房揭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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