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知情者是谁已不言自明,云濯闻言心下渐沉:“所以依你之言,他定会来围攻这无名山?”
司徒凛点点头:“先前查明真相耽搁太久,现在应已是为时晚矣。”
众人闻言皆是面色沉重,岂知不消片刻,那殿门外竟真远远传来一阵阵异响,步声沉重而浩大,似正自四面八方将玄殿牢牢围住。旋即听得一声破空之音,一枚银光熠熠的箭矢已穿破窗纸,直刺大殿正中坐着的丹朱。
那箭之上带着极强的灵力,来势也十分凶猛。那姑娘似还沉浸在真相大白的恍然之中,此刻丝毫未设防备,突遭袭击之下也难免花容失色,纵匆忙之下抽了兵刃意图应对,却终究晚了一步。
“呜!”
箭矢刺穿皮r_ou_的声音清晰可闻,玄殿青砖之上顿时落下一片血迹。反应过来的云辰和墨曜急忙向桌前赶去,却见丹朱毫发无伤却目露悲色,身形隐有颤抖,定定望着前方。
那羽箭被她身前的一“人”以身所挡,而那人灰黑道袍,发冠端正,被黑血洇透的背上浮生宝剑寒光凛凛,昔日浑浊的眼里竟难得恢复了清明——正是不知何时转醒的清洛。
“师,师兄!”
几乎是看清情况的瞬间,段昭英便大喊出声,勉力撑起酸软的腿自殿角站起几步上前,半跪在清洛之前。
他哆哆嗦嗦伸手抚向清洛的伤口,但见道士背上留着一方指粗的圆洞汩汩渗着血,而不远的地上静静躺着那支染血箭矢,是已将胸口洞穿。
段昭英只能替他捂着伤口,愣愣道:“不会有事的吧……师兄,你在望泉镇时的伤口比之更甚,不都愈合得极快么……”
“呜……”
可谁料,还不待他将话说完,清洛已是身形一沉,捂着伤口低伏于地,伤势非但未减,口中反溢出更多的鲜血,神情狰狞而痛苦。
可活尸哪有被皮r_ou_之伤害至此等境地的道理,云濯和司徒凛见状也是一惊,急急看向那落地的箭矢,只见那箭尾之上纹着流云与仙草,乃云崖之记,而其箭头之上缠着一物,乃纸所制却被鲜血染透,难以辨请原貌。
“……这是驱邪符。”
二人疑惑之际,一旁的墨曜却已看出此物为何,一把将那符抽出,打量一阵后又沉声道:“而且,还是洛弟当年所画的驱邪符。”
云濯一惊:“什么意思,那为何这东西会……”
司徒凛沉声道:“诛杀半人半鬼,以沾染其生前气息之物代兵而为之,可事半功倍,更诓论这沾染洛道长气息之物本就是道黄纸画符……而且以这箭之势,纵道长不拦,活人被它刺到也是死,活尸被它刺到也是亡,当真够狠辣。”
“可陶青绀为何会有此物?难道是洛弟当年予我之物被大哥所得,然后又予了他?”
细思之下云辰也意识到了什么,越说眸中悲意越甚:“是,是我害了洛弟。”
“你们,是何意?!”
指尖被黑血洇透,段昭英渐渐听出了众人言外之意,不可置信般颤抖出声:“是说我师兄他……”
余音未落,他却只觉自己右手被人一攥,旋即见清洛艰难自背后抽出浮生宝剑,施以力道扣在手里。
那剑分量不轻,加之活尸下手没个轻重,登时压得小道士身形一抖,可段昭英似已浑然不觉,如在领受什么极重要的托付般咬着牙关,身形丝毫未动。
清洛又伸出染满鲜血的手指,颤巍巍在他手中写下五字——“携之归终南”。
“师兄……”
怔怔看清五字,段昭英将那剑紧紧攥在手里,眼中欲泣,牙关紧咬。
清洛咳出一口黑血,平静抬手以袖擦去,又艰难侧脸去看身旁的丹朱。
那姑娘自方才惊变之后便于座上丝毫未动,原先高高盘起的云髻散了大半,墨发如瀑,胡乱披在肩上,而自清洛死后就从未变过的冷冽高傲的神情,也在听闻众人言语之后荡然无存。见清洛望来,她一怔,几道泪痕于面庞之上纵横交错,朱唇开开合合,终只喃喃出二字:“洛哥……”
清洛眸中再次浑浊了起来,只是这次不像是要丧失心智而狂化,倒像是在垂泪。
他终冲丹朱扯出个有气无力的笑容,不顾更多黑血自齿间溢出,伸开两手在唇边比了个动作,喉咙里咿唔有声。
“洛哥?”
众人疑惑之际丹朱已看懂其意,缓缓将清洛揽入怀中,大颗眼泪自眼中涌出,摇头不语。
许久,那姑娘终深吸口气,并起玉指捏诀唤出一片红枫叶,在唇边吹奏起一段小调,轻灵婉转,多为变徵,是白晓在望泉镇情急之下所奏的那支曲,亦是丹朱在二人定情之前于枫林中所奏的那支曲。只是这一次,清洛的双目并未再流出血泪,只静静地将额头一侧贴在那姑娘朱红的裙角,带着笑意缓缓阖上双目。
偌大殿中一片寂然,云濯竟恍然觉得,面前的二人虽神形狼狈,浑身血染,却并非什么骇人的鬼女与活尸,而仍是当年层林尽染的终南山上嬉笑玩闹,各揣着儿女心事的一对少年璧人。会在不想和对方义结金兰时,口笨拙舌地去和他人争辩什么旧例规矩;会在对对方所赠的荒唐礼物大发雷霆之后又心口不一地收下;会在表白之际萌生迟疑,捏紧了一方亲自编的同心结犹犹豫豫开不了口;会在情动心动时,毫无犹豫以吻封缄。
——天塌地陷生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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