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吴县后,徐佑先去刺史府见了顾允,顾允满面春风,刚准备下拜行大礼,徐佑忙拉住他的胳膊,佯怒道:“飞卿,你这是要和我绝交不成?”
顾允笑嘻嘻道:“大将军麟趾驾临,下官自得礼数周到,这不为朋友之谊,是全朝廷的体面!”
徐佑拉着他往府内走去,没好气的道:“还不带我去见见嫂夫人?说来是我礼数不周,自你成婚后,竟还没有来专门拜见过,只是今日来得急,没准备礼物,容后补上。”
“礼物不必容后了,等会你给我写几个字,徐大将军的神品书,如今在扬州可是千金难求啊……”
“嗯?”徐佑停住脚步,诧异道:“什么意思?”
顾允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反手拉着徐佑走,道:“自你入了金陵,除骠骑将军,整个扬州士林就彻底沦陷在幽夜逸光的盛名之下。等到拜大将军,在你这边的,但,”他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实在经不住家宅不宁……”
相识至今,顾允从不曾因为个人私事求过徐佑什么,这次破天荒的开口,徐佑无论如何不能拒绝,笑道:“你我之间,谈什么求字?我和陆氏其实也说不上太大的矛盾,就因为陆绪想要杀我才生了芥蒂。既然阿嫂开口,好,以前的恩怨就此揭过不提,若陆氏有子弟想进大将军府历练,或者要谋军功晋身,把名单交给谭卓,他会酌情处理!”
顾允大喜,命人请来陆未央,说了徐佑的意思,陆未央同样大喜过望,盈盈下拜,道:“妾替青符兄长谢过大将军恩典!”
若不是陆未央提起,徐佑几乎忘记了陆绪的小字叫青符,说明这个曾经高不可攀的陆氏麒麟儿,现在已经完全不在他的视野之内。
酒尽兴,人尽欢,顾允抬眼望见窗外一枝寒梅摇曳,文人的痴气发作,伏案泼墨,顷刻而就,一幅梅花诗意图跃然纸上,笑道:“梅花有了,却没诗意,岂不是憾事?微之,该你了!”
徐佑拗不过他的纠缠,挥毫写了两句“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顾允瞧的双目发光,道:“以前你的字锋芒毕露,剑气纵横,现在做了大将军,却又光华内敛,不见了杀气,可偏偏无处不捭阖,自有万千气象,韦世南品鉴当世大家,以徐郎书为神品,果得其妙!”
徐佑自道心玄微大成,书法一道已经无人可及,不过他志不在此,这两年已经极少给人写字。顾允喜字,陆未央则喜诗,纤纤素指轻轻摩挲着两句诗:“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大将军,这是残句,还是有整诗的?”
“偶得两句,不值一提!”
徐佑扭头看时辰不早,欲辞别离开,顾允笑道:“怎么,准备直接回钱塘,不去见见佳人?”
徐佑低声道:“心所愿尔,无奈不好登门……”
张玄机既然回了张府,重新认祖归宗,没有由头,这么直接上门去见太过失礼,尤其他已贵为大将军,难免给人以势压人的感觉。张氏就算明知两人情投意合,苟且也不知道苟且多少次了,可毕竟男未婚女未嫁,吴郡门阀的脸面总是要的。
陆未央抿嘴轻笑,命人取来一把卖相极佳的折扇,以象牙为骨,金玉为坠,比起当初徐佑粗制的那一把华丽了无数倍,道:“月前我和玄机约定,由我作画,请她题诗,正合大将军和夫君今日之雅意。只是我最近身子不适,无法出门走动,可否麻烦大将军代劳?”
徐郎扇已经风行江东,又经无数能工巧匠的艺术再创作,扇骨有用象牙的,玳瑁的,檀香的,沉香的,粽竹的,以及各种木料的,工艺则有螺钿的,雕漆的,漆上洒金的,退光洋漆的。还有镂空边骨,有镂空通身,更有空圆钉铰中,藏着极小骰子的。
徐佑大笑,接过了折扇,道:“谢过阿嫂成全!”心里暗道,都说陆未央是镂雕座屏,容貌甚美,腹中空空,可今日所见,她心思灵巧,温柔似水,进退不失气度,原是个极聪明的人。
等来到张府,报了名字,不一会就听到里面急切嘈杂的脚步声,中门大开,张景隆带着府内上得了台面的诸多子侄全体出迎,场面隆重且盛大。徐佑笑着应酬了一会,无非是些没营养的恭维话,张景隆瞧他颜色,心知马屁拍错了地方,不动声色的让众人散去,只留两个儿子作陪,其中就有张桐的父亲张岳。
张岳看上去很是沉稳,说话不急不缓,条理分明,不知怎么养出张桐跳脱飞扬的性子。又说了会闲话,徐佑从怀里掏出折扇,道:“刺史府的顾夫人因故无法出门,托我给贵府的张女郎带来这把折扇,张公可代为转交……”
这可真是掩耳盗铃的典范,但对面的人是大将军,兵权在手,圣眷正隆,谁敢多嘴?张景隆摸着胡须,笑道:“玄机不在府内,说是去春江畔赏冬雪,大将军若是有闲暇,不如去那里直接给她就是。”
识趣的人总是可爱的,徐佑脸皮的厚度也不可小觑,面不改色的收回折扇,道:“恰好无事,那我就去春江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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