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林瑯第一次从唐玉树脸上看到那种复杂的表情——藏于平静之下有盛怒,有无奈,有恐惧,还有一丝卑微的乞求。
那种复杂的表情,让林瑯不敢直视唐玉树的眼睛,却又莫名地让林瑯心安起来。
“那就回家。”唐玉树一面说着一面转过身走开,于是自己也被牵着一起迈开了脚步。
林瑯这时候才发现,无论方才失控的自己如何不计后果地将拳头砸在了他身上,唐玉树攥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开分毫。
☆、第十回
第十回别故城两结金兰义归老宅同挂绛唇牌
“事情办妥了吗?”城郊驿站里,林瑯呆呆地发问道。
察觉到这个少年的颓唐情绪尚未彻底平复,唐玉树拍了拍胸脯尽力想让气氛变好一些:“办妥了——你就别多想了哈,我算了一笔账:陈滩有家小的瓷器铺子,那天做火锅,我用的碗碟都是在那里买的,买两百多个也就一钱;还有个铁匠,锅和炉子都是在那里打的,拢共也不过二钱;还有桌子——你看我自己打的桌子,可比你们有钱人家用的差?十张桌子的木料不到一两银子也下来了——有我在,啥子不能做?!”
无j-i,ng打采的林瑯将脸枕在桌面上,苦笑了一声。
——虽然和想象中j-i,ng致堂皇的食馆完全不一样,可是……目前也只能先凑合了。合着到头来,所有事情还是要唐玉树一人包办,也不知道目前身无分文的自己,空有那些所谓“丰富的经商经验”不知道能值几个钱?
心情一时无法顺利好起来,可那厢唐玉树却热着头脑不知道在高兴什么,突然神秘兮兮地凑上来:“咋个不开腔嘛!我跟你说——我们的馆子一定能开成!”
——“我们的馆子……”
——“一定能开成!”
“为什么?”林瑯倒是终于坐起了身,看着唐玉树问道。
鉴于“打赌林瑯会哭”这种事情,说出来定会遭他毒打一顿,想了想,老实巴交的唐玉树咬紧了牙关,只是笑得神秘兮兮却不知道拿什么话去搪塞。
却听得林瑯反问道:“你就这么信任我?”
“嗯!”点头点得无比坚定。
“我是贵公子。开个什么店,就算玩砸了一百两,一千两都算是小事,我随时都能回头,去继续过挥金如土的日子。你呢,你就不怕赔吗?你就不怕这馆子本就是我一阵心血来潮,过了劲头就会丢开吗?”
“怕。”唐玉树老实回答。
“那你凭什么相信我?”
“没啥子能凭的,就信你……不会诓了我。”
林瑯“噗嗤”笑出声来:“你真是傻子啊……你要是遇着一个心眼儿多的骗子,把你房子拐跑了,你估计都回不过神儿来。”
被下了“傻子”定义的唐玉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顾一个劲儿陪他笑。
“可惜我不能给你个保证——因为我也不知道这店能不能开成。我唯一能保证的就是我不会辜负这个店,不会失信于你。”林瑯吞了一口驿站简陋苦涩的茶水:“我很羡慕青秧——她有你这么好的一个哥哥。为了她你有了不怕死的勇气,却也有了怕死的求生意志。我啊——虽然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从小身侧拥趸无数有求必应,但却偏偏不知道该怎么求得一份人心……”
驿站外匆促来往的车马声此起彼伏。
灌入堂中的风将林瑯的两簇龙须发吹动起来,露出那双单薄且清冷的眼睛。恍惚之间,唐玉树总觉得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在从眼前这个锦衣少年的身体中消散——稚气,或骄傲。
即使知道这种变化终是必然会发生的,无可奈何的,成长。可唐玉树莫名地想要做点什么,好让这种成长慢一点,再慢一点……
——“我们拜把子吧!”
林瑯:“?”
金陵城入夜,华灯初放,林府内。
“林瑯还没给我找到,你去成都又要干什么?!”
“放心,林瑯肯定好着呢——这不昨日就发现他的踪迹了吗?说明此刻应该也在城中,横竖都是在姐夫掌中,不出几日定能寻到他。”面对盛怒的姐夫,张谦陪着一脸笑。
“肯定是那臭小子没钱花了,所以才去兑银票——你说,这么一吓唬,会不会把他逼得更活不下去啊……”恨是恨,可亲儿子也是心头r_ou_,林员外皱起眉头来,叹气一声接一声:“还是你——说到头来还是你!林瑯真是学了你一身臭毛病!”
“是我是我……”
“当初你便也是不听你爹的话,不好好读个书,非要经营个什么水运司!结果呢?结果——”本来想举个反例论证,言辞顺口说到此处,林员外却卡了壳——谦合水运司不仅硬掰不成什么反例,更应算是近年来最适合立为商界标杆的典范。
气氛陷入尴尬。
张谦机敏,立刻把话茬子推向了一边去:“明明是随了我姐——当年我姐不也是不听我爹的话,才嫁给你的吗?”
“怎地?”林员外听罢扬起一张脸来:“你这话外之意是说你姐错付了人?”
“噗嗤——”张谦望着姐夫高高昂起的下巴,没忍住笑出了声:“我可没这意思!姐夫你也索性别乱怪了——瞧瞧你现在这表情这眉目,非说林瑯不是随了你,那可没人信。”
遭小舅子一通嘲笑,林员外吹胡子瞪眼也找不到反驳之词,索性换了话题:“……你此去成都有何事?”
“成都平叛后,我有个义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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