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侍卫捧过织锦托盘,内里乾坤被一方明黄缎帕严密地覆盖。满朝文武都暗地投过视线。
迟疑地揭开──
红得像血的葡萄美酒,在晶莹剔透的夜光杯里流光溢彩……
有什麽东西顺著脸畔滑落,和入杯中,微微荡漾。抬起头,隐约见他温煦笑意中廿几光y-in倏忽而过。
终至潸然泪下。
我浅笑低语:“重华!重华!你可知道?我爱你至死方休!”
我还是回去我的边关。
北斗光寒,日复一日,睥睨四方。
一年一次,重华总是问我:“你为什麽不肯回来?”总有几次,他会在我的奏章上批上一些文不对题全不相关的话,比如“会少离多,浮生若此!”比如“近来许多烦心事,谁与话长更?”比如“昨夜小寐,忽疑君到,却是琉璃火,未央天。”
但,
──你为什麽不肯回来?
只有这句话,反复质问、反复提及。
我答他:“我已找到我的地方。我要你作个旷古绝今的圣明天子,我要保住你的江山不容任何人染指,我要助你开承平盛世……”
──我要你看见天下,就想起谢长留!
不问翻覆,无关迟暮,他的江山里,总有我的影子,他年论史,也总有长留二字与他的天下一起浮沈。
──这句话,我没有告诉他……
再打得几场仗,饮得几杯酒,舞得几回剑,便已是十年流光偷换。
那年冬天极冷,八月便已飞雪。大约是在练兵的时候染了风寒,本来是小病,没想到居然一日日沈重了。这一段日子柳三总是蹙著眉头──对了,柳三,从此江南是少了柳三公子了──我安慰他:“不过是小病,等到开春自然好了。”他勉强笑笑。他不相信,我知道,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怎麽能让他相信。
到暮春的时候,我上了折子,把边关局势分析得透彻。沈江是将才,且经验丰富,有他屯兵塞上,十年之内北夷当不足为虑。我在最後写到:“旦夕难料,臣若不幸,家中诸事还赖陛下费心。”
重华的回信只写了一句话:“今君若弃我去者,朕其天命难久耶?”
我微笑著合信。
把送信的传令兵叫进来,我问他:“平日与京里的文书往来,一来一回最快也要十天,这次怎麽只用了七天?”那人迟疑了一会,回答:“回王爷,皇上已在路上,再有三天便到了。”
原来如此。
遣他出去,我让人请来柳三:“陪我出去走走吧。”
他点点头,顺手拿过外套给我披上。
我们慢慢地走过营地走上山坡,漠漠平原,惟有这一座无已山孤独的蜿蜒,听说是一直连到天山西麓。多年来我早已迷恋上这一派漠上风光。
“好久没去过江南了。”我有点惋惜,“不知道现在的江南是什麽样子。”
“当是落花时节,遍地fēng_liú。”
不必回头,我听见他话底遥远的沈湎的笑意。
“没有了柳三公子,又怎麽还会是‘遍地fēng_liú’?维扬柳,就只合长在江南水软山温,边关苦寒,不是你的地方。有朝一日,此地再没有长留,你亦不必再长留……”我转身看著他。
他眼眶乍红,微微地侧过了头,忽而开口:“那年,我坐在明砀山上,到了晚上,山高月小,真是好景致……──不知道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山名长留?翻遍《山海经》的话,不知道又能不能找到一个地方能让你长留?……求不得……不过陪你浪荡五湖,羁旅天涯罢……”
“……这辈子是不成了,但,若有来生,定许三生。”
他不置可否,淡淡倦倦微露笑意。
对他一笑,回过头,百里江山尽收眼底,猎猎朔风穿身而过凛冽地直扑关内而去。且看古往今来,物是人非,天地里,就惟有江山不老!百年世事与身世,至此都休。我只是忍不住,想再叫一次他的名字──
重华!
醉笑陪君三万场.谢长留番外
花是杜鹃。
红得啼血,时令一到便按捺不住,急急忙忙舍生忘死拼命绽放,惊心的冶豔。连看的人都不忍了。却又大约是耗尽了力气,略一挨著就应手而落。整个儿躺在地上,依旧是摄魂夺魄,不知道日子久了会否也就是恨血千年土中碧?
红颜弹指老,不也如是?
她收回手,吟吟起身。
她本不叫应四,就像走在前面那人原也不叫言二公子。
中山王府的昌邑郡主,父亲是今上亲叔,大权在握,母亲亦出身名门,如此显赫,世人莫不仰视。虽是女子,却也是父母心头宝贝,延请海内名士讲解诗文,王爷又亲自教授骑s,he。闲时著梅花妆,挽堕马鬟,习折腰步,亦是一代绝色。连坊间的五岁小儿也知道“中山有女,豔绝长安”。
那个时候,隐约也听过被传唱著的另一个名字,是名冠京华的谢长留。
长到十五岁上,已经能驯服王府里最烈的马。也就是那一年,提亲的人踏断了王府的门槛。父王舍不得她,等闲不肯许人,直到那一天,她隔著珠帘看到随父辈上门求亲的他。蓦地红了脸,张惶逃开。园子里杜鹃正豔,她惊魂未定,伸手一摸胸口──心跳得飞快,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千般道理大不过一个“喜欢”。等父母问起,她断然点头,说一个“好”字,便是百劫难返!
中山王嫁女,何等盛事?那一夜,宾客三千,车水马龙,火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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