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的味道都带着些许霉味,执骨恍然未觉,直至顶层。
门上有锁,又粗又大,执骨抽出腰间长剑,准备劈下。只是刚翻转看了一下,“噗通”一声,锁应声而落。
“有人来过?”执骨心道。
这时,忽听门后传来轻轻扬扬的箫声,有若即若离之感,又带着些许哀怨其中。就似是情人久不见,郎来此,妾含怨。
有趣。
他推开门而入,靠在门框上静静欣赏。
手中仍端着那杯酒,望着背对他临窗而立的人,眼中满是兴味儿。
那人一身烟青长衫,未曾束发,发落身后如瀑,发尾中有道同衫色流苏,懒懒散散缀着。双手抬起吹箫,风吹的长衫乱舞,而衫上隐绣的卷云图腾,叫执骨看了个清楚。
这个图腾,他再熟悉不过了。
嗤笑一声,不禁出口道:“这高阁,就如深宫。你,就如深宫中的怨妇。吹着箫,望着月……何不,再饮杯酒?”他朝吹箫之人走了过去,每一步,都带着不屑的神情:“无邪国的皇子——韩栈衣。如今不过是我麟国的一条狗,活了十年的狗。”
就站在韩栈衣的身后,执骨扯起他的衣袖,仔细端详了几番,一模一样的图腾,所谓得云如得天护佑,战场上信奉国家的人们前不久还被他如走狗一般的玩弄。
而脑海中 ,不停反复出现那人死前大笑对他说出的话:“你永远都比不上他,迟早有一天,你会死在他手里,你等着吧,等着吧!哈哈哈哈……”
哼。
执骨真恨当时不一剑了结了他,偏听得这么膈应的话。
说他会死在他手上,听着如此晦气。但这并不是难题,因为他可以先杀了他!
袖箭无声而出,距离栈衣颈间不过寸尔,危机在黑暗中四伏,二人屏息无言,皆没有下一步动作。箫声低鸣呜咽,有种别样哀伤,听的执骨浑身不是滋味。
望着韩栈衣的背影,他忽然改了主意。
袖箭“嗖”的一声退了回去,来去无踪。
“啪。”的一下。执骨将手中酒盏放在栈衣面前的窗棂上,隔窗的木头瞬间泯灭成灰,而杯盏稳稳当当的立在那,杯中液体一道波纹也无。
“喝了它。”
他环抱着双手,不容分说的命令:“跟我走。”
这时,未曾消匿的箫声停住了。
又闻一声淡淡的:“迟了。”
如此漫不经心,又云淡风轻的回答,似让人觉得不过过眼云烟,从未放在心上。
着实不爽。
执骨蹙眉转头去看,正逢韩栈衣同样转头看来。
二人视线猝不及防的撞上,执骨的眉头反倒松开了。
笑的恶意满满。
他知道,他的决定是正确的。
*
栈衣转过身来,执骨看清他的面容,又看清他身上缚着的重物。
他身上拴着重重的铁链。赤脚踏地,手脚都被禁锢着,脖子上的铁链稍细一些,圈着他的颈项,亦圈着他的自由。
那人眼波平静,眼形微长,带着三分月下朦胧的光影,有种触之不及的美。只是怪哉,执骨讶异,他心中竟升起了几分熟悉的感觉。
他十分厌恶这样女孩子家家一般的多情。尤其像他们这种经常征战沙场的人,对人的感情不得多一分一毫。
因你若是恻隐之心动之一分,恐会影响整个结局。
而对栈衣这种不知从何处生出的熟悉感,叫他本能拒绝。
“喝了它。”执骨再次要求,他将酒盏递给韩栈衣。动作有些急躁,杯中液体滴落在了地上。
一滴鲜红色,绽放在木质地板上,迅速的渗透进去。
“我从你阁下过,这酒盏不偏不倚,砸在了我的马上。随我南北征战的爱马就这样命丧黄泉,而这酒盏笔直的落在正中央,盛着满满的马血。当时我便想,这杯中血酒,当敬你才是。”
又将酒向前递了几分,手指在杯沿上轻轻敲打,执骨道:“毕竟我这匹宝马,换那被我凌迟而死的无邪国太子,也是值得了。”
“喝了它,然后跟我走。”执骨第三次道。
韩栈衣将玉箫别在腰间,伸手接过那酒盏,一饮而尽。
执骨眯了眯眼睛,望着他被血染红的唇。
只听栈衣道:“酒已喝,将军请回吧。”
又见他被困多年,面上泛着不见天色的白,两相交映,一红一白,更刺人眼目,冲击力强。
身形虽消瘦,却不瘦弱,脊背挺直,身量且高。就是那淡漠有礼的目光,仿佛避人三尺,出尘不染,却疏离的叫人不快。
执骨今晚就不知怎的,心里怎么都翻着滚着难受。
哪里不快活又说不出来,现在瞧着韩栈衣的模样,他大约是知道源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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