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正午十二点还有十分钟,他的肩被人揽住了。身子不由得向前倾,他的重心向身旁靠去,扭过了头。“帽子。”他说。一顶发白的牛仔帽被他的哥哥盖在头上。“不要戴了,进教堂。”林道一把帽子摘了下来,折扁之后塞进了单肩包里。接着他抬起胳膊,手掌摁在林知秋的头顶上揉了一揉,就垂下来扣住弟弟的五指,迈开步伐。林知秋的头被风吹得有点疼,但被林道一的掌心暖了一暖之后,似乎好了不少。
那天不知是星期几——总之不是礼拜天,因为大门不开,侧门开了一道缝。两个人手拉手从侧门进去了。路很窄,两边的墙是明黄色的,正午的阳光透过某扇镂空的窗户,照映到墙上一扇装饰用的绿色百叶窗上,投出由亮黄色光斑组成的一个矩阵。墙壁被阳光照着便显得很干净,其实沾了不少的灰,越往里走,越没有想象中的富丽堂皇、鲜艳明亮。想必这里的修女是很少打理侧室的吧。那条小道不记得有多长了,林知秋望着墙角的落灰,一边便走到了耳门。
穿过耳门的时候,林知秋还在问:“你怎么一个人过来?爸呢?舅妈?总不该让两个老人自己走吧。”“没关系,是舅妈说要陪陪小梁,叫我们自己来。待会,他们找到吃饭的地方再叫我们。”林道一没有看他,声音低低的,像是从高空中抛下来。林知秋觉得,当哥哥站在他的身边,自己便矮了——矮到伏在了地面上。他拉住林道一的手是要稍稍抬起的,像被大人牵住的孩童;而自己哥哥那高大的身子靠在旁边,林知秋总觉得有一片影子盖在了他的头上,说不清是□□还是y-in霾。
教堂正厅的装潢和侧室简直有着天囊之别,目光所及,一片灿烂的金黄,两侧五彩绚丽的彩窗格外引人注意。拱顶上的画大概是新近绘上去的,颜色鲜丽无比,一群群身姿丰美的luǒ_tǐ的男人、女人、儿童,挤在一起,身上披着轻纱,肩胛骨处生出一双或是有力、或是优雅、或是稚嫩的洁白羽翼。神台上,高大的神像令人不得不仰头瞩目:那尊天主耶稣的像,像是用一块硕大的白玉雕成的,j-i,ng细美妙,栩栩如生。林知秋飞快地打量了一眼祂的脸部,便迅速低头不敢再望,但那张脸上慈爱的笑容却已经记得很清楚仔细了。林道一毫不忌讳地端详着祂的脸,可林知秋不敢,他作为一个未受洗礼、但对天主心存敬爱的“预备教徒”,不敢多看他的天父一眼。
林知秋轻轻地放开了他哥哥的手,不过手臂仍紧贴在一起。两人穿过一排排的木椅,走到最后排去。到了贴近正门的地方,林知秋才发现,原来从正门进来是需要绕过一道屏障的,类如中国古代的屏风。但他自己看到了什么,无关紧要,因为他的眼已经被满满的暗金色所占据了,对其余的装饰设计,根本不甚清楚。林道一弯腰凑近他耳边,压低嗓音评论了一句玫瑰堂建筑的j-i,ng妙之处。林知秋的心思并没有在观察和思考上,所以听不太明白,他知道林道一作为一个建筑设计师,对这些东西必然是感兴趣的。他随着哥哥的脚步转悠,心里想起来一件事:
第一次去教堂的场景,他是不记得了。一个天主教堂就设在他家对面——南城的家。小时候没事,林知秋就会钻进那儿玩去,教堂的院子就是他的游乐场。那儿实在是太破旧了,只有一扇铜门,墙壁是灰蓝色的,两边上挂着画框,所有的木椅都被白蚁侵蚀过。神台上方挂了一幅《最后的晚餐》,只有每年圣诞,才会简单地装饰一下。林知秋从前以为那里是老年大学,以为所有人老了都要去那儿上课,死后也要在那里下葬,这一印象就是因出入教堂的那些老年人而产生的。十五岁那年平安夜,他和林道一偶然从教堂中拾到了一本破旧的祷词本,便拿回家保存了起来。林知秋几乎每年圣诞都会去教堂,但是只是凑热闹,从来没有信教的念头。后来林知秋搬去邕市的时候,似乎是把那本祷词弄丢了,又像是林道一出国时拿走了,总之是忽然就找不到了。到邕市之后,林知秋忙着上课、看书、找兼职赚钱,一直没有注意过有没有教堂这种事情——有的话,一个人也没有去的必要。
两个人在最后排靠窗的角落坐下了。脚边,前排的座椅下,有一排软垫子。大堂里的游客寥寥无几,每个人都举着手机,对准了那些炫目的细节亮起闪光灯。这是过了正午的时候,虽然广场上的风冷,可阳光却是干净灿烂的,透过彩窗,轻轻柔柔地笼住两人的身,竟让人感觉出一种若有若无的暖意。时间还是充足的,很漫长,足以让他们一句话都不用说,只是静静地在角落,互相依偎坐着。长椅的木纹很好看,林知秋忽地想起此时正在陪着自己的父亲和舅妈的小梁姑娘。小梁姑娘,梁清素,这是一个他高中就熟识的名字。南城实在太小了,几个邻居亲戚间相互介绍,最后给林家大儿子介绍来的相亲对象,是小儿子的高中同学。
小梁姑娘,林知秋情愿她也是不愿意的,也是被强迫的。高中时他和他的哥哥之间那些纠缠不清的事,除了她,又有谁知道呢?同样的,那其中隐含的不被承认却真实的感情,除了兄弟二人,也只有她知道。“不过你们不可能永远这样的。一个男人,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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