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那些母猪即将生产前不久,也就是1976年8月20日前后,在诸多的不寻常现象发生后,一场来势凶猛的传染病袭击了猪场。
先是有一头名叫“碰头疯”的阉猪咳嗽、发烧、不吃食物,接着与它同圈饲养的四头阉猪染上了同样的病症。饲养员并没在意,因为以“碰头疯”为首的这几头阉猪一直是猪场里最令人厌恶的角色,它们都属于那种永远长不大的小老猪,远远地看,它们与那些出生三至五个月、正常营养状态下正常发育的小猪差不多,但近前一看,就会被它们枯槁的毛发、粗糙的皮肤、老j-ian巨猾的狰狞面相吓一大跳。它们饱经世故,每一个都有丰富的阅历。它们在沂蒙山时,大概每隔两个月就被转卖一次。因为它们食量巨大,但体重永不增长。它们是糟蹋饲料的老妖精,它们仿佛没有小肠,只有从咽喉到胃、从胃到大肠这样一条直直的通道,无论多么精美的饲料吃下去,不到一个小时就被它们恶臭熏天地拉了出来。
它们似乎永远处在饥饿之中,它们疯狂嗷叫,小眼发红,食欲得不到满足就用头碰墙,碰铁门子,越碰越疯,直到口吐白沫昏厥过去,醒来之后继续碰。那些买了它们的人家,养它们两个月,一看它们体重依旧,恶习多多,便匆匆将它们弄到集市上,廉价出售。有人也发出过这样的疑问:为什么不宰了它们吃r_ou_?你是见过这些“碰头疯”的,无需我多说,但如果让那些提出疑问的人见一见这些“碰头疯”,他们肯定不会再提杀了它们吃它们r_ou_的事。这样的猪,这样的猪身上的r_ou_,比厕所里的癞蛤蟆还让人恶心。于是这些小老猪们,便借以延长了它们的生命。它们在沂蒙山区被卖来卖去,最后被金龙买来,便宜,确实便宜。而且你也不能说它不是一头猪。在西门屯大队杏园养猪场的生猪存栏数中,它们都响当当地顶着一个数字。
这样的猪咳嗽发烧不思饮食,饲养员怎会在意?负责为它们供应饮食、并为它们打扫圈舍的饲养员,又是我们前面反复提到过、后面还要反复提到的莫言先生。他用尽心计,转着圈子拍马屁,终于成了猪场的饲养员。他的《养猪记》为他赢得了广泛的名声,他能写出这样的作品与他在我们杏园猪场当饲养员这段经历绝对有关。据说著曼想把《养猪记》搬上银幕,可他到哪里去弄这么多猪呢?现在的猪,我见过,就像现在的j-i鸭一样,被配方饲料和化学添加剂毒害得半痴半呆,绝对弱智,哪里有我们当时那些猪的风采?我们有的腿蹄矫健,有的智力非凡,有的老j-ian巨猾,有的能言善辩,总之是各个脸谱生动,各个x_ing格鲜明,这样的一批猪,地球上再也找不到了。现在,那些五个月便长到三百斤的白痴,做群众演员都不够格啊。所以,我想,白哥曼拍《养猪记》的事,多半要化为泡影。是是是,甭你提醒,我知道好莱坞,也知道数码特技,但那些玩意儿,一是成本昂贵,二是技术复杂,最重要的是,我永不相信,一头数码猪,能再现出我猪十六的当年风采。就是刁小三,就是蝴蝶迷,就是这些“碰头疯”们,他们数码得了吗?
尽管莫言现在依然以农民自居,动不动就要给国际奥林匹克委员会写信,让人家在奥运会增设一个锄地比赛项目,然后他好去报名参赛。其实这小子是在吓唬人,即便奥委会增设了锄地项目,他也拿不到名次。骗子最怕老乡亲,他可以蒙法国人美国人,可以蒙上海人北京人,但他小子蒙不了咱故乡人。他在老家养猪时那点破事,咱们不都如数家珍吗?那时咱家虽然是猪,但脑子跟人也差不多。咱家这种特殊的状况,反而得到了了解社会、了解村庄、了解莫言的更多便利。
莫言从来就不是一个好农民,他身在农村,却思念城市;他出身卑贱,却渴望富贵;他相貌丑陋,却追求美女;他一知半解,却冒充博士。这样的人竟混成了作家,据说在北京城里天天吃饺子,而我堂堂的西门猪……嗨,世上难以理喻之事多多,多谈无益。莫言养猪时,也不是个好饲养员,没让他小子饲养我,真是我的福气;让白氏喂养我,真是我的福气。我想无论多么优秀的猪,被莫言喂上一个月,也多半要疯了。我想也幸亏这些“碰头疯”们都是从苦海里熬出来的,否则,如何能忍受莫言的喂养方式?
当然,从另一个方面来观察,莫言在养猪场工作之初,出发动机还是好的,这人生x_ing好奇,而且喜欢想入非非。他对这些“碰头疯”们一开始并无特别的恶感,他认为这些猪之所以只吃饲料不长r_ou_是食物在它们肠胃里停留时间过短,如果能延长食物在它们肠胃里的停留时间,就会使食物中的营养被吸收。这想法似乎抓住了问题的根本,接下来他就开始试验。他最低级的想法是在猪的ga-ng门上装上一个阀门,开关由人控制,这想法当然无法落实,然后他便开始寻找食物添加剂。无论是中药或是西药里,都能找到治疗腹泻的药物,但这些东西价格昂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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