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回到了小时候的卧室,钢琴的声音如同流水一样从门缝里淌了进来。并不是熟练的曲调,弹琴的人好像只是在练习,每弹错一个音就重回几小节再弹一次。
然后钢琴声忽然停了下来,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女孩推门走了进来。她穿着雪白的公主裙,金色的长发披在肩上。
“哥哥。”她轻声喊道。
然后艾瑞克的视野变的一片漆黑,但是他能感觉小女孩那双水蓝色的眼睛正湿漉漉地望着自己。有一种麻醉的感觉从左手指尖开始往全身蔓延,意识尚存但是他无法挪动自己的身体。
“哥哥,你为什么不救我?”小女孩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艾瑞克想做点什么,但是身体没有任何反应。
在和自己无法移动的身体的抗争中,他从那片黑色中醒了过来。再睁开眼的时候,小时候干净的卧室变成了一间破旧的udio,而自己正睡在一张破破烂烂的沙发上。
但他能感觉到那双水蓝水蓝的眸子还在看着自己,悲伤的、哀怨的。而声音却变成了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他曾经所熟悉的声音。
“我那么相信你,你为什么要背叛我?”语气里满是失望,被寒风吹透、被雨水打彻的失望。
艾瑞克真的想做点什么,或者说点什么,但是他张口却依然发不出声音,而那双蓝色的眼睛正在不停地逼近,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这是一个梦,这只是一个梦,你特么给我醒过来!一线游离的意识在脑海里吼道。
当他再一次用尽全力地睁开眼睛,终于在现实世界里醒了过来。额角汗涔涔的,心脏好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他仰面看着昏暗的天花板,眨了眨眼睛,大滴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涌出了他浓密的睫毛根部,沿着眼角的细纹滑过太阳穴,打湿了枕头。艾瑞克颤抖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停地在心底和自己重复:不过只是一个噩梦而已。
但他的确已经有很久没有梦见过那些人了。
艾瑞克打量了一下四周熟悉的房间布置,又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他翻了个身,把软绵绵的被子搂进胸口,再次闭上眼睛。
很快,朦胧的睡意如同一层冰凉的水雾笼罩了他的意识,随着被麻醉的感觉再一次从指间传来,金发小女孩那张没有温度的笑脸在他脑海深处再次隐隐浮现,艾瑞克心脏猛地收缩,在又一次被梦魇住之前强制自己醒了过来。
妈的,还没完没了了!他在心里骂了一声。
每每这种时候他都不敢再睡,决定先去喝口水压压惊。于是艾瑞克起身,一路摸黑地走进厨房,他迷迷糊糊地想伸手去拿玻璃杯,却不小心撞到了酒柜,瞬间噼里啪啦的,东西倾倒、玻璃破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炸响,心里一句“卧槽”还没喊出口,艾瑞克整个人都懵了。
很快,厨房的顶灯亮起,凯德穿着一件纯白的吊带背心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看着地上两个破碎的高脚玻璃酒杯和愣在酒柜边的艾瑞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你没事儿吧?”
“没,没事。就刚做了个噩梦。”地板上破碎的玻璃块在日光灯下闪着刺眼的白光,艾瑞克有些不知所措地喃喃了一句对不起,伸手抹了抹脸上还没干的泪痕,弯腰正欲收拾。
“放着,一会儿我来。”凯德大步跨过一地狼藉,拦下了艾瑞克。他从桌上抽出两张纸巾,一言不发地递给了金发青年。
艾瑞克没接,别过头去又吸了吸鼻子,哑声嘟哝了一句:“我才没哭。”大概是睡意朦胧还没有完全清醒,凯德呆呆地保持着递纸巾的姿势,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
明晃晃的日光灯下,艾瑞克眼眶泛着一圈淡粉,鼻尖红红的,浅金色睫毛上还挂着几颗晶莹的小水珠,看得凯德心头莫名一跳。
艾瑞克被人盯得很不自在,转头迎上对方目光,露出一种小兽恼羞成怒后故作的凶狠,伸手想推开凯德:“说了我没哭!”他浓密的睫毛扑闪了两下,水蓝色的眸子里又涌起了一层湿意,如同湖面上的浮冰忽然裂开。
那只推到自己身上的手并没有几分力道,凯德反手握住了对方的小臂。鬼使神差地,他把人拉到身前,拿纸巾轻轻擦了擦艾瑞克眼角,在那滴泪水溢出之前。
“好好好,”凯德充满磁性的声音里盛着罕见的温柔,“你没哭。”
柔软的纸巾扫过脸颊,艾瑞克忽得鼻子一酸,只好气急败坏地一把夺过纸巾,用力擤了擤鼻涕。
“我——”艾瑞克似乎还想再解释些什么,但是又闭上了嘴,眉目间皆是恼火之色。他原本以为自己早已练得一身百毒不侵,这起操蛋的案子!
不过,另外一个人心里意外地松了一口气。凯德看到艾瑞克现在这个样子,心想这家伙或许真的只是半只脚踏出象牙塔的菜鸟,因为他现在这个样子绝对是装不出来的。于是凯德安慰道:“这很正常,我刚开始工作的时候也会做噩梦。”
金发青年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承认拥有过和对方相同的经历,往往是建立共鸣的第一步,你不必和我来这套。”
“别忘了,我被心理治疗师们烦了整整半年,可不是什么都没学到。”凯德低声开了个玩笑,艾瑞克眼中这才闪过一丝真正的笑意。他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股脑灌了下去。
艾瑞克双手揉了揉额头,觉得自己终于平静了下来:“真的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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