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了师父,不用梳子吗?”
“……”
顶着戒疤抬起头来,青年僧人眉眼静谧地望着苏叶子。
对上这人这副“随便欺负”的模样,苏叶子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再调侃了,他右手轻轻一握,一柄檀木梳子就出现在掌心。苏叶子托着那木梳,伸到青年僧人面前,他则迎着对方如古井不波的视线,笑得眉眼微弯:“了了师父,能顺便帮我梳理一下吗?”
“……”垂目无澜地看着那柄檀木梳子,了了僧人的手顿在半空。
青年僧人不做反应,苏叶子也就不肯把梳子收回去,仍旧含笑瞧着对方。
再次僵持了许久之后,毫不意外地,这一次妥协的仍旧是青年僧人,他伸手去那白净的掌心拿起木梳,指腹不可避免地蹭上了对方温凉的皮肤。
青年僧人的身形一顿,指腹前所未有地敏感,仿佛连那人掌心的一道道纹路都熟知,一点莫名的灼热,顺着两人相触的地方蹿回了心房里。
了了僧人往回收手的速度,比来时就快得多了。
苏叶子笑得唇角压不住地翘起来。
他都有些担心会不会把人逗弄得太过了,再吓跑了对方。没想到青年僧人抓着木梳静了片刻之后,就轻轻地给他梳理起长直的垂发来。
青年僧人的动作轻和而缓慢,真元缓缓移动,小心地烘干了每一寸发丝,连雾气的温度都压得恰好,带着让人微醺的体贴。
苏叶子舒服得合上了眼,撑着下颌,沐在佛堂的烛火间,任面相有些狞然、但却眉眼静谧、动作温柔的僧人,慢慢梳理过他乌黑的长发。
气氛很好,可惜苏叶子却突然想到一个煞风景的问题——
“你动作这么娴熟,以前又没叫你做过……”他睁开眼,眸光狐疑,“莫非也给你那个什么师父梳过?”
“……”
青年僧人捏着木梳的指骨蓦地一顿。
“哦,不对,他应该也是没个头发的。”苏叶子自己回了神,安安心心地趴了回去。
听苏叶子的话音,明明算得上极为不敬了,了了僧人心底却没起什么火气,连他自己都觉着奇怪。兴许是晓得这人确实是无心之言?
青年僧人没去深究这个问题,一直到那一袭鸦羽墨发温热柔顺地垂在指间,不再见一丝湿意,他才收回了手。
轻柔的发丝从指间捎过,转瞬即逝,青年僧人意识稍一恍惚,本能地握住了最后一缕。
苏叶子便在此时望过来,看着被青年僧人握在掌心的一缕长发,他不禁勾唇而笑:“……怎么?了了师父还想留一缕?”
青年僧人这才蓦然回神,苏叶子那个刻意加重的“还”字让他顿了一下就立即收回手来。
“了了师父的黑戒里,不也有一缕长发吗?”
苏叶子瞧着对方难得失了平静的眼瞳,笑吟吟地像只狐狸。迎着青年僧人微滞的视线,他心情大好地轻启唇,一字一顿——
“没错,也是我的。”
“……”
青年僧人眸光一沉。
“怎么,了了师父不肯信吗?”
“……”
青年僧人蓦地起身,退了一步,冲着微怔的苏叶子行了一个合十礼——
“昨日我已与德宇高僧请过,明日将离寺,循旧例入世历练。苏施主作为俗家弟子,须留候此处,衣食用具自会有人更替。”
说完,不等苏叶子回神,青年僧人转身离了佛堂,匆匆而去。
身后醺黄烛火里,苏叶子的眸光黯了下来。
——
菩提寺的山下小径,疤面的青年僧人负着一众俗家弟子的目光,神情淡漠地沿山径而下。
本以为昨夜定然会被那娇贵公子闹得不得安稳,他却未料及,一直到今早自己离开,那人都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安安静静的,一个字都不肯说。
这本是他最盼望的情形,只是不知为何,了了却只觉得胸口微闷……从见着那人一副被抛弃的幼小灵兽的模样伊始,这憋闷的感觉就始终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他的胸口,难以排解半分。
默默诵了几遍《心经》,强行遏止了心里的杂念,青年僧人与山下守山的小沙弥对礼,然后随意选了个方向,孤身穿过密林,往其后的凡界村落走去。
眼见着日头在天上走了大半圈,然后一直没到看不见的青山后面,凭着含芽境的真元运行借速,了了僧人总算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见着了凡界村落的痕迹。
循着镇门进入其中,了了僧人犹豫了一下,便往第一户人家走去。
化缘借宿是凡界僧人的必修课,于他们也无二样,即便晓得对方因为自己的面容模样,多半不会肯松口,但历练还是不能自避。
这样想着,青年僧人叩响了第一扇门。
出乎他意料的,刚叩门不够须臾,门便被人从内打开,露出脸来的农妇见着他的样貌,稍稍一怔,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高僧是来借宿的?”
了了僧人一个合十礼还没做完,就被对方抢了白。
“……”
即便是了了淡定性子,此时仍旧稍有错愕地抬眸看向农妇。
农妇却已经很是慈祥地给他让出过道来:“高僧里面请,我家中恰好余有一间空房,可以让您安寝。”
即便有所不解,青年僧人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合十礼,客气地与妇人道谢,言一句叨扰之后,才缓步进了农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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