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货。”呼出口气,夏时睁开双眼,扶着假石轻嘲出声,“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话音未落,忽听哗啦一声水响,他仓皇回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情况就被突然扑上的鲤鱼一尾巴扫到了水里,立时便呛了好几口水。他手脚扑腾了两下,慌忙将头抬出水面,还未喘上几口又被撞得沉了下去,冰凉的池水不住灌入口鼻——他虽不依赖呼吸,鼻子进水时却也会酸会痛,眼睛一时被水流激得睁不开;待要运起稀薄的灵力夺得片刻喘息,却发觉整个身体里都空荡荡的,甚至还有点轻——四肢渐渐有些不听使唤,他无奈地意识到,自己的灵体可能已经在倒计时了。
令人不适的粗哑鸣叫再度在头顶盘旋,即使闭着双目又有水流阻隔,他依然能感觉到那双透着绿光的眼睛正定定地锁着自己,且距离越来越近。
几乎是不自觉的,他转了转头,目光隔着眼睑再度与黑鸟对上。恍然间,一切的声音似乎都在远去,周遭的水声也好,上方木灵的呼喝尖叫也好,都仿佛被泼了水的彩画一般迅速淡去,唯独剩下头顶那越来越急越来越近的鸣叫,于四面八方缭绕,最终却化作一点白光,在夏时眼前的黑暗中点燃,不住旋转扩大,直至铺满整个视野——
周傥穿着拖鞋在小公园里疾奔,手上胡乱地捏着那张被他带出来的稿纸,手指不断用力收紧,将纸张捏成扭曲的一根。
他踏在公园铺着卵石的小径上,明明知道不合时宜,脑子里却控制不住地回播着往事——那些不太乐意记起,却总也无法忘记的往事。
——“我知道你,无人问津的创作者。”
时至今日,他依然记得拿手指抚过脖颈时的冰凉触感,像是擦着皮肤慵懒爬过的蛇。类似的事情,他也曾在梦中遇到过,不止一次,不同的是,梦里站在他身后的,是庄严而又美丽的缪斯女神,而不是这种,形象不佳,还放言要把他吃掉的怪物。
怪物依然在微笑,笑得人心里发毛。周傥知道自己应该跑的,不管用什么方法,总之先跑就对了。然而事实却是,他像个木偶一般地坐在位置上,因为恐惧与茫然而动弹不得,只能透过电脑屏幕愣愣地望着怪物的微笑,任凭无数黑色的烟雾从地板上腾起,化为藤与绳,一点点地编织成囚笼,将他围困其中。
呼吸在变得困难。他艰难喘息几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到底是谁?”
“顺应你的寂寞与执,远道而来的人。”怪物轻轻地笑,声音还是那么好听,“你家老板没告诉你吗?因为寂寞而写就的文字,如果无人回应的话,那寂寞就会一直放大、放大……大到让人想吃了它。”
伸手扳过周傥的脸,她注视着周傥惨白的脸色与颤抖的嘴唇,困惑地偏了偏头:“你这是在怕我吗?何必呢,类似的存在,你不是早就已经见过了吗?”
她松开抓着周傥的手,柔软的手掌顺势在他脸上摸了一把:“我吃的是文字后的寂寞与执念,他吃的是藏在文字里的情感与波澜。本质上,其实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他喜欢细水长流,我喜欢杀鸡取卵;他习惯用碗用筷,而我喜欢用手抓饭,仅此而已……”
周傥瞥她一眼,旋即比起双目,牙缝里挤出声音:“我不明白。”
“你也没必要明白。”怪物笑道,声音忽然变得有些远,“你只要知道,我和他,其实都是一样的……”
——对的,其实都是一样的。
数十步外的池塘里,埋于水下的夏时陡然睁开了双眼。
漆黑如夜的眼睛里,依稀有光芒闪动,仿若星辰。
第92章 喑哑之书(8)
何为“灵”?
物的萌芽,人的余烬。日升月落,不知在某一个平凡的瞬间,众生倏然开窍,然后便可为灵。
何为“窍”?
人心、人情、人智、人欲。
何为“开窍”?
突然有感、突然体悟、突然懂得。
夏时之所以化灵,是因为他在漫长的寂寥中生了成长的欲念;而夏时之所以成长,是因为他在百般故事中,啖食着人心。
就和那个在深夜摸到自己身后的怪物一样……不同的是,那位明显更挑嘴一点。她追寻寂寞而来,也仅以此为食。吃相与习惯也要更差——夏时可不会专门为了一顿饭而跑到人家家里去,更不会把做饭的主人也一起拿来填肚子。
周傥的记忆里,那个没眼没鼻、唯有一副红唇的妖女正亲昵地搂着自己的脖颈,嘴唇凑在耳边低语。她的废话有点多,一边表达着对周傥的满意,一边又在嘲讽夏时的无能。“那家伙看着厉害,其实就是一个离不了人的废物而已。”她略带轻蔑地说着,声音里带着笑意,“连靠自己进食都无法办到的废物,我真不明白你满意他什么。”
并没有很满意啊——周傥在心底苦笑。但若是和身后这位相比的话,他确实是更满意夏时一些,起码他不会胃口一来就把自己也给吃了。
但这话,他说不出来——并不是由于胆怯,也不是出于战略性沉默这一类的原因,而是因为,他真的说不出话了——周傥的周围,黑气正在弥漫,一缕缕的。它们从地板的缝隙里冒出,紧跟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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