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他镇守西北,这一生最痛恨的莫过于常年侵扰大渊的拓加,又怎么可能与拓加勾结?可是当时皇帝已然忌惮,这一罪状下来,竟没有丝毫辩驳的机会,直接判了磔刑。”
“磔刑啊!又称凌迟,真正的千刀万剐!”赫连辛说到这里,情绪有些激动,“三千六百刀,刀刀割人血肉!最后一刀才允许被行刑者断气!”
“可这,还不是结束。当日行刑时,有无数百姓围观。行刑之后,执刑官下令,将沈毅将军的血肉一一分给百姓。当时的百姓愚昧无知,人云亦云,根本不知道内情,他们知道的,是这个人通敌叛国,是这个人害得自己离经战乱之苦。”
楚玄昭听到这里,心尖蓦地一颤,“然后呢?”他问出来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不敢去听接下来的事实。
“然后?呵!”赫连辛冷笑了一声,“执刑官下令之后,那些百姓竟然争饮其血,争食其肉!就连骨头也被哄抢砸碎!”
“沈毅一生守卫西北,忠于君王,到头来却被自己忠于的君王判了凌迟,被自己以血肉之躯护在身后的百姓分食!”
楚玄昭只觉得喉咙有些堵,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赫连辛也停了下来,胸膛起伏不定。
一时间,两人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赫连辛才缓了过来,继续道:“当时,病秧子的母亲刚刚怀上了他,这事一出,病秧子的父亲便带着身怀有孕的妻子连夜出逃,在躲过不知多少次的明杀暗杀后,来到了神医谷一带,被当时的神医谷主也是我的父亲救下。”
“当时沈伯母因为孕中逃亡,又加上得不到调养,勉强生下了病秧子便去了。而病秧子呢,虽然顺利活了下来,却因为胎里不足,加上受到胎毒侵扰,一出生便落下了寒症。”
“几年之后,沈伯父和沈轻君父子度过了风声最紧的那段日子,渐渐站稳了脚跟。此时沈伯父便想到了报仇雪恨。拓加是一国,他自然无能为力,于是他便将目光放在了权臣张丛身上,私下里筹谋对张丛的报复。”
“然而,世事难料,还没等沈伯父报仇,当时的皇帝便驾崩了,新帝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张丛的势力迅速被新帝打压下去,很快便没落了。”
“沈伯父对此既是畅快又是气闷。自己没能手刃仇人,却又为仇人身死感到松了一口气。病秧子刚刚懂事时,沈伯父便徐徐将他祖父的事情告诉了他,他一直不希望病秧子将来有一日卷入朝堂纷争。”
“所以,病秧子拒绝你,也是自有他的原因的。我也希望他能放下心结,可是他祖父的事,对他来说实在是个不小的枷锁,我纵使对此心急,也是毫无办法。我也不希望他活在他祖父一事的阴影里。”
“原来事情的缘由竟是这样,我实在没想到,墨渊公子看起来光风霁月,竟还有这样一段身世过往。”楚玄昭叹了口气,心中有些压抑。
他现在似乎明白了,墨渊公子明明是写春日杏林美景的词作中,却为何揉杂了同样因为君王忌惮和权势争夺冤死的“无兵造反”的韩信。
妙笺书愁思,重言共一枝……,原来如此。
如果真的像赫连辛说的那样,自己的祖父因为忌惮最终导致了墨渊公子祖父的悲剧,那自己又该如何去面对墨渊公子?
“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能够有一天劝开他。不知道为什么,我隐隐有一种感觉,你楚玄昭会是帮他解开心结的那个人。至于究竟结果如何,也只能随缘了。”
“多谢谷主相告,在下自当尽力而为。”
楚玄昭看的出来,墨渊公子无论平时是多么的冷静沉稳,一旦牵涉到与他祖父一事有关的话题,他便什么冷静都没有了。
他不喜权贵,甚至,他漠然百姓生死。
显然,沈毅一事已经成了他的心结,走不出,放不下。
如今楚玄昭知道了墨渊公子的往事,首先想的不是怎样去说服墨渊公子,而是心中产生无限感慨。
想来自己也算是权利窝里摸爬滚打走出来的了,也算见过不少争权夺势的事,可是听了沈毅的事,楚玄昭还是心冷不已。
他无法想象,沈毅在被判刑后,看着君王的不信任,听着周围百姓的唾骂,身上遭受一刀一刀的割划,心中该是怎样的绝望。
他不想,也不允许,以后会有第二个沈毅。
仅是为此,他也没有回头路。
…………
玉园中正堂的房顶,沈轻君一袭纯白衣衫,随风而动,他手里握着的是那支不知取过多少人性命的白玉`洞箫。白玉`洞箫莹润剔透,完全看不出是葬送了无数人命的器物,此时被沈轻君拿在手中,与那几近同色的手指好似融为了一体。
沈轻君长发披散,却并没有戴那张代表着辰隐阁阁主身份的银面具。他站在那里,夜色如水,迎风而立,任由风吹乱衣袍与黑发,久久未动。
不知站了多久,他才缓缓地将手中的玉箫送至嘴边,呜呜幽幽的曲调伴随着夜风而起,裹挟着无尽的迷茫与孤寂,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愤然。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在祖父一事上似乎走入了死胡同。可知道又如何?那些从有记忆起便被父亲讲述的往事并不是那么轻易放下的。
他看的出来,楚玄昭是真的诚心诚意在请求自己。
他的眼里,是天下;他说,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他说,若自己帮他,他会尽快给天下百姓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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