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山道:“胡汉世仇,两边相见即杀,自古以来就是如此,也没有什么不公道。你说这些不相干的言语作甚?”声音中已带上了一丝迟疑。慕容博大笑道:“着啊!两边相杀,许他中原人欺辱我等,便许我等还以颜色。令郎官居辽国南院大王,若他挥军南下,开疆拓土,将这些中原武人一股脑儿都踏做蝼蚁,那才真是出了被逐的一口恶气,真正报了这杀妻弑母的大仇!”
萧远山冷笑道:“你想我儿出兵南下,好叫你慕容家坐收渔利,兴复你的大燕国?”
慕容博道:“不然。老夫不敢欺瞒萧兄,换了辽国、西夏、吐蕃任一个高官在此,老夫说这般话,都是存心利用不假。令郎却与别个不同。”眼望萧峰,又朗声道:“我儿与令郎有金兰之义,莫逆相交。他二人联起手来,成就了何等大功,萧兄你在北疆亲眼所见。不是老夫自夸,若得我儿之助,令郎便踏破中原、一统河山也是指日可待!那时大辽大燕永为兄弟之邦,令郎更名垂青史。萧兄,你与我都身为人父,父母爱子,当为之计深远。这等两全之美,你当真不愿?”
萧远山大大一震,慕容博又道:“若萧兄那时还有恨难消,你我便再会一场。任萧兄要痛痛快快大战三百回合,还是要在下束手就死,只一句话,在下绝无怨言。萧兄,萧大侠,这等买卖,做也不做?”
萧远山道:“我儿,此人之意倒似不假,你瞧又如何?”
萧峰并不回答,陡然一掌劈出,喀喇喇一声,塔上楼板裂作两半,连着青砖墙壁齐齐劈开了一条丈许长的裂缝,横亘当中,直如天堑。萧峰已一步踏上,昂然说道:“不行!”
这塔中只有慕容复一人,早在萧峰开口之前,便已经知道了他会回答什么。然而这声“不行”乍一响起,他双拳也在身侧同时握得一紧,指尖粘腻,都深深刺进了伤口中去。
慕容博道:“萧大侠,你不想做这万世留名的英雄,那也罢了。然则大辽一百五十余年的称雄天下之志,你也要置之不理么?”
萧峰冷冷地道:“英雄豪杰也罢,凡夫俗子也罢,萧峰是辽人,便要大辽永保安宁。却不是为了甚么称雄天下,叫无数大好儿郎,去做你那皇帝大梦的杀人之刀!”
慕容博但闻“皇帝大梦”一句,双眉猛挑,便要出声。然而这一瞬间,另一个声音已清清楚楚地高声应道:“——未必!”
慕容复自到塔上,未曾说过只言半字。这却是他的第一句话,一字一步,直踏到了萧峰当面,亢声道:“天下不在,哪里来的永世安宁?当今世上五国,个个君王都是念兹在兹,想要做这天下雄主。辽宋之间,攻战不休。西夏吐蕃尚无此力,对他邻国也是没一刻不虎视眈眈。便是你义弟……哈!你那段氏义弟家中,不过碍着国小兵微,若真得个良机,你且当面问他,那吐蕃国土,他家要是不要!”
萧峰听着他说话,缓缓地转过了头来,直视着他。两个人的眼光一个如冰,一个似火,都亮得可怕。只听慕容复声音愈说愈高,愈说愈疾,竟如漫天风雨,劈面扑来道:“便是敌烈阻卜那等蛮族,又有哪一日不是想着侵你辽土,夺你的家邦?你萧大王在时,保得住边境安然,一朝不在,又将如何?若只想着相安无事便罢,终有一日,连自家的土地也休想保全!天下……只有心存天下之志,要这河山一统,那才真正是千秋万世,永保的太平!”
慕容复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几已劈裂,竟是忘了身在少林,老父在侧。依稀仿佛,又到了那日狼居胥上,天地茫茫,便只有他与萧峰二人。又或者这一番话深藏心底,原本便应当就在那一日说出口来,到了如今,哪还有一字压制得住。剧烈喘息之中,又向萧峰踏上一步,道:“皇帝,我要做皇帝便如何?辽国皇帝,倒是你的义兄,然而只一个乙辛,险些害了麾下几万兵士,辽主又何曾放在心上!若换了我在,焉有此事!得一明君,用良则信之,用兵则必胜,攘暴则害除而天下利。这等皇帝大梦,又如何不可做?”
白衣飞扬,如烈火焰,萧峰却极慢极慢,几乎一字一顿地应道:“然则,成就了你这明君功绩,要打多少大战?要多少百姓兵卒,父母子女,才打得下你千秋万世,太平皇帝的江山?”
慕容复一瞬不瞬地直视着他,冷然道:“成大事者,不拘于小善。既要切去痈疾,那些血肉之债,说不得,也只有背负了!”
萧峰仰起头来,怆然长笑,道:“痈疾?痈疾?”笑声沙哑,如磨心肺,哑声道:“人命在你看来,是痈疾么?萧峰是个武夫,没那等见识,能料到明君圣主的作为。我只亲眼见到,襁褓中的婴儿,叫马踏得肠穿肚烂,做娘亲的抱着他嚎啕大哭。那些被打了草谷的百姓,一个个哭声震天,尸横在地。萧某平生杀得人多,早没什么菩萨心肠,但只我生一日,便一日不能眼看着天下血流成河。甚么千秋大业,都是妻离子散,无数孤儿寡妇流的眼泪!”
两个人咫尺相对,慕容复分明见到萧峰眼中光芒冰凉,竟是泪光。猛地一窒,竟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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