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跑腿店小二,他还是没什么变化,提着篮子像一阵风一般冲来冲去,只是脸上总是气鼓鼓的,也不和自己搭话。
实际上,书生很少见到这样的人。他出生书香世家,父亲老师也都是一板一眼的人物,张口就是之乎者也,他小时候听得头痛,表面却装作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微笑着看老师坐在涂满胶水的板凳上,气的老师胡子乱翘。那时他是不懂得体谅任何人的。
书生搁下毛笔,仔细端详片刻,抬头冲着远处的黑影说道,“过来吧。”
他们才算正式认识了,店小二天天忙个不停,书生都没见过他休息。店小二是那种生活得非常卖力的人,见着银子就走不动路,两只眼睛死死盯着,若是别人书生一定会觉得财迷市侩,但他却让人觉得好玩,像是什么滑稽戏中的角色,并不惹人讨厌。渐渐的,书生便会给他些小玩意儿,都是不值钱的东西,一串糖葫芦、一块年糕、一碗凉茶,看他捡到宝似的跳来跳去,笑得眼睛都不见了。
店小二吃着书生投喂的零食,嘴巴忙得要死,还不忘忙着八卦,“诶,你从哪儿来啊?”
“很远……做船要二三月才到。”
“等你当了大官,你不就骑着大马风风光光的回去了?到时候你爹娘肯定会很高兴。”
书生不说话,低着头看书。
“怎么?我说的不对么,你不想做官?”
来赶考的书生,谁又不想求得一个功名呢?他不接话,反而问,“你想当官么?”
桌子上店小二难得懒洋洋的趴着,“我倒是想,大字都不认得一个。”他倒是一副胸无大志的坦率样子,口袋里掏出一把花生放在桌子上,一蹦三跳的又走了。
(四)
读书这件事并不难,可书生光会读书是不行的。一名合格的书生不仅要能舞文弄墨、吟诗作对,也要懂得审时度势、顺势而为。说白了,要懂得揣测考官和最上面的人的心思。为此,知名书生和他们背后的支持者组织各种宴会,无非图混个脸熟,有些名声。
这种活动,书生不怎么参加,听着一群人聚在一起互相吹捧十分无趣。主要是动不动就“李生的文采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惊!老夫从未见过如此好诗!”,乍一听以为多了不起,凑过去一瞧字写得如同蚂蚁乱爬,两句打油诗里还有一个错别字。
书生也不怎么出名,风头正劲的要么是名师徒弟要么权势滔天,他去宴会的目的就是蹭吃蹭喝,顺便还在袖子里藏个小点心带回家给店小二吃。
不知不觉就到了考试的时候,简单说他们这时候进京赶考流程就两个,一个笔试,笔试过了就去皇帝那面试,不过皇帝……当今皇帝不过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还有人记得皇帝在三年前登基大典时的模样,细细的脖子上顶着一颗脑袋加一顶皇冠,让人觉得他的脖子随时都会断掉。他耷拉着眼皮,哈欠连天的从百姓面前经过,没人敢抬头——或许该说没有人明目张胆的抬头,百姓们用余光用眼侧用水坑的倒影悄悄地看,看着他们的皇帝差点从龙辇上掉下来。
好在旁边的侍卫眼疾手快,才没让登基大典变成皇帝大丧。
皇帝还小,目前朝政被太后把持着。往年都是太后挑人,今年坊间流传皇上也会陪同察看,不知是真是假。书生们争得脸红脖子粗,谁知道半大孩子喜欢什么?有人想出歪招,想到时偷藏一个蛐蛐儿进去,旁边人摇头笑,“见皇帝前不把你扒光了搜身?”
没人想到洪灾的事,他们说说笑笑,把这个刚刚过去半年的事抛在脑后,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带一只蛐蛐儿进皇宫。
书生在旁默默听了会,先行告辞离开了。
春季刚来,桃花开了满树,红得人眼眶生疼。他想起他的父亲,看中功名却一生不得志,为灾民去粮食局讨要赈灾的谷麦时发生意外而去世。那时书生正四处游学,回到家时只见到一副灵柩。
可具体是因为什么死的,没人知道。
有桃花慢悠悠的飘落下来,书生正想得出神,猛地瞧见树下站着一个人。并且是个熟人,店小二正在摩拳擦掌,树杈上蹲着一只狸奴,橘色偏胖,压得树杈都下沉了。
“你给我下来!你又偷鱼吃你你!”店小二摇了摇树,“那是我们店里的鱼!你给我下来!”说着就要往树上爬。
那狸奴不屑看了眼拼命爬树的人类,叼着嘴中的鱼灵巧的再跳上一个树杈。这一下又抖落了不少桃花,有些落在店小二肩上,有些落在他的头发上,并不是那种仕女图中的美,反而带着股生活的力量,鲜活得一塌糊涂。
“今天必须抓到你,你天天老鼠不抓,就知道偷客人的鱼……”店小二正对着狸奴持续沟通教育,结果一时疏忽手掌抓着一根树枝却断了,他“咚!”的一声掉在地上,好一会儿却没听见喊痛声,店小二正坐起来抱着脑袋呆呆地望着树上。
“你没事吧?”书生不知怎么感觉心里发慌,“痛不痛?”说着走近揉店小二的脑袋,店小二也摔懵了,任由他动来动去。
好一会儿两人才回过神来,店小二问,“你什么时候考试?”
“开春后两个星期左右吧。”书生只能看到店小二两颗玻璃弹珠似的眼珠转了转,也不知道他在打着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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